公公是个读书人,又与父亲是多年的交情,倒是挺好相与的。那婆婆,大字不识几个,又抠又酸,偏还爱管着她。若是见她与姜生呆一起时间久了,她婆婆必然开始指桑骂槐骂将起来。
说她儿子将来是要有大前程的,为妻要贤,没事多干活,哪里能时时黏糊着自己夫君。
唯一能让牡丹心中好受些的,就是这个夫君待她还算不错。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从来都是向着她的。模样还算清俊,学问也尚可,牡丹只等着他日后高中了。
牡丹觉得自己不能想得太多,只要一多想,她就心中愤懑不平。
谁不想过好日子啊,谁不想养尊处优啊,可她没那个机会。当初,倒是有那么两个落魄的三等勋贵人家有意结亲,但她偷偷躲在屏风后面见过人后,就彻底失望了。
落魄门第,哪怕是勋贵,家族没有撑得起门楣的人,嫁过去也是过糊涂的窝囊日子。再说,那几个纨绔子弟,不是长得丑,就是不像个男人。
牡丹有心想与其长姐较量,最后自然就选择了还算是能够拼些前程的姜生。
没有更好的选择,当初,姜家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怎么也不说句话?”袁氏骂丈夫骂得累了,想歇会儿,于是便看向坐在床边的女儿。
见终于有自己的事儿了,牡丹抬眸看了眼母亲,才说:“你们说话,我插不上嘴。”
看着女儿如今沧桑拮据的样儿,再想想那位都被封了公主了,她一口气过不去,只觉得喉咙一股子腥甜。话还没说两句呢,便一口鲜血吐在床头。
“娘,你怎么了?”牡丹吓着了,“赶紧歇着吧,我去找大夫去。”
“回来。”袁氏拉住女儿,“我这是让你爹给气的。”
牡丹又坐了回去,握住母亲手说:“女儿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与其这样天天生气伤自己身子,不如想得开一些。”
“你能想得开吗?”袁氏反问女儿,“那个丫头,从小哪样能比得了你?可偏偏,她就是运气好。原以为能做个伯夫人,算是她上辈子烧高香了,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还能做公主。”
“公主啊!”袁氏强调,却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那可是天子的闺女。”
提起这事儿来,袁氏又开始骂骂咧咧:“有些人,只敢在我们娘儿俩面前摆脸子。有本事,去那边摆脸子啊。他敢去吗?人家如今可是陛下御笔亲封的护国夫人,他去了,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娘,您少说两句吧。”牡丹皱着眉,“您这样成日与爹吵,也无济于事。与其内耗,不如养精蓄锐。我就不信,她的命真能一直这么好。”
牡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语气也颇为恶毒。
袁氏看出女儿的不对劲了,忙问:“她如今都是公主了,有陛下护着,你想怎么样?”
牡丹说:“女儿没想怎么样,只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将来日子还长着呢,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又说,“夫君明年就参加春闱考了,若是考上了,女儿去求大舅舅,让他走关系通融通融,给夫君安一个实差。不怕苦,只要有前程就行。最好做个三五年就可以升迁的。”
袁氏叹口气:“你大舅舅能听你的吗?他若是真有这个心,这些年来,你爹何至于还在从五品这个位置上一直呆着?你舅舅虽疼你,但于朝政之事上,他却是肯定不会听你的。”
牡丹紧紧抿着唇,略沉默了一瞬,却不放弃:“女儿总有办法。”
女儿从小就有主见,袁氏知道,她想做什么,自己也劝不住。袁氏望着女儿,想着她在娘家住了也有些日子了,怕是姜家那边会有意见,就道:“你回去吧。”
牡丹却不太愿意回去:“你还病着,女儿榻前伺候,姜家不能说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你如今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是人家的人,你得明白这个道理。”又说,“你回来这些日子,姑爷来了几趟。你们新婚燕尔的,不适合分开太久。”
牡丹不喜欢被念叨,只说:“既然母亲这样说了,那我回去就是。我现在就回去。”
收拾了包袱,走到门口,路过父亲的时候,牡丹又停住了脚步。苏通闷不吭声一个人坐在一边,他嘴里上火长了泡,本来该请大夫来看看,但却因为不想见外人,只能忍着了。
“爹送你吧。”苏通起身,送女儿到门口。
到了门口,苏通停下脚步,说:“最近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你别往心里去。不必要跟别人去比,在爹爹心里,你是最好的姑娘。”
牡丹心想,可不是最好的么?另外一个都不是亲生的。
“爹回去吧。”牡丹说,“娘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可能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等过几日,女儿再回来看你们。”
苏通点点头,又说:“替我向你公婆问好。”
牡丹点头,又规矩行了一礼,之后方才上马车去。
坐进马车里,心却一直揪着。想着马上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她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那么点大的地儿,总共也就几间屋子,小得转个身都嫌碍事儿。左右邻居,更是一群粗鄙的市井小民,东家大声说句话,整条街都听得见。
这种日子,牡丹觉得自己真是要过得崩溃了。
马车进不去巷子,车夫只能停在巷子口。牡丹下了车,还得走几步才能回到家。
正是烧火做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院子门都开着。牡丹一家家路过,总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不热情,但也不至于冷漠,左不过就是勉强笑一笑,就算是回应了。
当着牡丹的面,这些街坊邻居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牡丹一转身,就都又纷纷议论起来。
说的,左不过就是牡丹父亲苏通的事儿。
牡丹充耳不闻。
回到家,姜生听得动静,立即捧着书从卧房走了出来。见是妻子回来了,他大步笑着迎到门口。
“你可算回来了。”看了眼牡丹身边的丫鬟喜红绿杏两个,两个丫鬟有眼色,朝着姜生这个姑爷行一礼后,转身离开了,姜生这才搂着妻子腰说,“岳母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还病着,看样子,可能得有段日子才能好。”牡丹说。
姜生关心:“若是岳母身子未大好,过两日,你再去瞧瞧她。她老人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如今病了,你去伺候,也是应该的。”略一顿,又说,“过两日,我随你一道去看看她。”
“过两日再说吧。”牡丹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只问,“你书念得怎么样了?离春闱没有几个月了,你一定要考中了。”
姜生其实压力挺大的,他心中也明白妻子对他的厚望。他自己也想着,这回定要卯足劲儿,考□□名,也让妻子心里好过一些。能结上这门亲事,是他高攀了。
“你放心,我会努力。”姜生说。
如此,牡丹面上才算是有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