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郡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复杂神色,说不清是钦佩,还是鄙夷,“倘使他能公私分明,何至于现在才送你来我这里?依我看啊——”
一顿,郡主扬起笑来,“祁将军还是性情中人。其实,你是她的侍妾罢?”
江月蹙眉,下意识反驳,“不是。”
郡主面露不屑,摆手道:“你过去身份矜贵,如今做了这样的事情,难免不愿承认……可毕竟物是人非,我倒劝你,别再端着这样架子害人害己了。”
她说到此处,话锋骤然停住,像是不愿泄漏什么似的。“罢了,这信你拿回去呈交将军罢,若他觉得不满,自己来找我就是。”
江月满心狐疑地接了信,她眼风一渡,恰见上面首行字句是——守成先生。
方守成?
这信是写给他的?
祁璟捏着那信纸低眉沉思,江月应他吩咐,替他倒了杯水过来,递到祁璟手边儿,“你试试,可觉得烫。”
祁璟道了声谢,将信纸叠了几折塞入怀中,继而方去接水杯,“她今日可刁难你了?”
江月摇头,“她也没让我做什么,帮忙收拾了些细琐东西而已……”江月一边说,一边在祁璟身边坐下,又是问道:“这信怎么是写给方大哥的?郡主也认识他?”
祁璟沉吟片刻,悠悠道:“我听说方守成是章家小公子的开蒙先生,是安如郡主亲自选他来教授章敏之的。方守成倒当真厉害,虽无官衔品级,却结交四海重臣皇亲……指不准,这一次断粮,便是方守成帮郡主牵了线。”
江月微显骇然之色,“方大哥饱读儒学之书,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住在方府近一个月,备受方守成庇护。先前方守成虽闹了桩聘娶乌龙,惹得江月祁璟二人险生龃龉,但毕竟相处良久,方守成始终持礼以待,满口仁义道德,江月不甚信他会帮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安如郡主。
祁璟见江月变色,也知晓自己说话太冒失了些,忙找补着,“是我失言,他是你父亲的学生,自然明理,不过……”
他不禁一顿,有些迟疑未决地续道:“那日我以为你要嫁他,有些失态,踹了他一脚……我恐怕,是他夹报私仇了。”
被祁璟这么一提醒,江月方想起旧事。“早知如此,我去向方大哥道个歉,说清原委,便牵涉不出这么多事来了。”
“方守成肯动用这么多关系来为难我,想必不是道歉便能了解的事。若他以你相嫁来威胁我,我又该如何取舍?”祁璟一面说,一面伸手拥住江月,“江月,那日我虽冲动,可踹他一脚,却不后悔……他想娶你我不怪他,可他不该无视你的意思,你若当真嫁给他,一定不幸福。”
祁璟不擅表白,现下所言,已是肺腑钟情,尽汇语中。江月知他在意自己,又处处替自己着想,不由心下一动,拉着祁璟手道:“我既遇上了你,又怎么会再嫁给他?你安心就是。”
“江月。”祁璟一笑,贴着江月耳畔轻轻地唤了一声,接着凑在她耳垂一吻,“看着你,我自然安心。”
如祁璟、江月二人所料,安如郡主屡加刁难,当真不是为了讨一个侍女这样简单。一连三四天,江月名义上虽服侍郡主,却总被支得远远的,做些极为轻省的活计。郡主好似早将她抛诸脑后,全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而郡主本人,则出入下榻府邸频频,时常只带亲信婢子,换上民间平凡无奇的服饰,步下生风,瞧起来甚为忙碌。更有数次,江月见府中有信鸽飞进飞出,俨然是向外传递消息。
江月心中疑窦愈发多了,郡主来此地,原是悼念亡夫、携子奠父为借口。且不说她儿子早已走了,单说郡主眼下这般忙碌,便实在蹊跷。
终于,江月按捺不住,到底是告诉了祁璟。
“我原是怕自己捕风捉影,不敢妄议,可郡主镇日里将我支开,避得远远的,实在令人纳罕。”
星夜之下,江月与祁璟并辔而行。微凉的秋风拂在二人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祁璟面有沉思,他亦是觉得这位郡主十分古怪,可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祁璟身为地方守将,也奈何她不得。
江月见祁璟为难,不免宽慰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你大战在即,练兵为要,先别管这些了。”
“不。”祁璟忽然斩钉截铁地打断,“我明日陪你一同去找郡主,是时候催她走了。”
安如郡主俨然是不曾料到祁璟会上门催她离开,祁璟与江月一前一后进了正厅的时候,安如郡主脸上有昭然的意外,“祁将军……还真是稀客呀。”
她咬牙一笑,接着撂下了手中茶碗,神态恢复自若。“怎么?将军有事?”
“中秋将至,末将来请郡主回家,同亲人团聚。”祁璟说得淡淡,既不威逼,也不恐吓。
郡主美目流盼,望了眼立在祁璟身后的江月,笑问道:“怎么,是江月向将军抱怨在我这里做事累了,所以想催我早些走?”
江月在心里啧了一声,这郡主也太会歪楼了。
“末将给郡主两日时间,第三日,末将会亲自派兵护送郡主回雍州。”祁璟仍是那般轻描淡写的模样,但出口已是命令之意。
☆、第32章 误会
祁璟是武将出身,不涉政事,虽知安如郡主背后恐有更深的势力,但此时他有旁的考虑,自然不曾顾忌。
安如郡主似惊似恐,颇带委屈地反问道:“如今边境太平,安如小住几日,可曾碍着将军的事了?”
若在平日,多一个郡主在此与多一个平民并无异同。然而如今,祁璟想主动向萨奚宣战,来者不善的安如郡主,便成了个潜在的威胁。
照例,祁璟驻防边疆,大可不受君命。倘使没有安如郡主在,只消他不失边城疆土,怎么打仗都是他的事情。但倘使这个与祁璟已有不睦的安如郡主奏他擅起边衅,不论胜败,他都难逃罪责。
祁璟凝神望着安如郡主,像是想看透她内心一般,目不转睛。
安如郡主被他冷漠眼神所迫,对视须臾,委屈之情愈发重了。她微微垂目,避开祁璟注视,低声道:“将军该能想到的,子嵩走后,我一个人总是不快活的,他在边境风餐露宿驻扎多年,我委实思念他。”
祁璟倏尔一愣,想要开口相劝,思及来意,又生生忍住。
“将军,女儿家的心事,你固然不懂,可料想董姑娘是明白的……我长居此处,纵使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可也有我的难言之隐。”
她说至此处,祁璟与江月不由对视。江月蹙眉摇了摇头,向祁璟示意自己不知这位郡主要卖什么关子。祁璟眼神一滞,转回头,重新道:“璟是边境守将,只为皇上和大魏分忧。郡主心中难过,恕末将不能体谅。”
他语意生硬,可见是铁了心要逼安如郡主离开。
安如惨淡一笑,停了半晌,方徐徐接话,“看来,董姑娘是没告诉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