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声,江月张口,用无声的口型提醒祁璟——别等了,打吧。
第四声、第五声……祁璟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抬起弓,抽箭、搭箭,拉开长弓。
第六声,箭尖直至江月胸口,祁璟缓缓拉开长弓,却是未曾射出。
第七声,箭在弦上,只是一个迟早而已。江月闭上眼,却忍不住护在了自己小腹上。
第八声,是箭羽飞来的声音,带着风,带着他的毅然……却没有射在江月身上?
“当啷”一声,箭尖撞在一柄剑上,力道锐减,在距离江月半寸不到的地方落了下去。江月猝然睁眼,挥剑替他挡开的人竟是帖穆尔?!
他剑锋未收,又向后劈去,逼开了江月身后的人。帖穆尔淡作一笑,伸手递给了江月,“你是阿古的妻子,想要做别人的祭旗,也得问问我肯不肯。”
江月神思尚不清醒,却被帖穆尔一把拽了起来,拉到马背上。帖穆尔勒马掉头,朝祁璟喊道:“多谢祁大将军,如此美人,拱手相让。”
言罢,他一阵风似的催马奔出,只掠了江月从战场上离开。
祁璟蓦然大怒,长吼了一声“杀”,挥鞭在马身上,第一个冲了出去。
·
“帖穆尔,你要带我去哪?!”江月惊魂未定,却发现帖穆尔一路带她疾奔,并非回府,而是往那日去看“两脚羊”的路上了。
帖穆尔未减马速,反倒催得更急,“回我老家,蔚州守不住了,你死也是枉死。”
江月蹙眉,寒风像刀子一样刻在她脸上,她却顾不得许多,迭声追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萨奚的将军?你也不打仗了?”
“嘉图瑚的父亲背叛了王上,有五万多萨奚精兵悄悄从蔚州撤离了,嘉图瑚刚刚才告诉我,我派人送她们出了城,咱们现在去会合。”
帖穆尔心知若说不清楚,江月断然会一直追问,果然,几句话解释过后,江月便一言不发,再不出声。
他这样无所顾忌地奔出蔚州城数十里,方追上了嘉图瑚等人。他用萨奚语高喊了几声,前面的马队停下,嘉图瑚催马迎了上来。
“月!月!”看到江月安然无恙,她满面惊喜,伸手便想去抱江月。
然而江月却半分都笑不出来,活着固然是好的,蔚州城失守也是好的,可是这样一去,她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祁璟。
帖穆尔瞧见江月怅然神情,不由得撇了撇嘴,“你还惦记他什么!我若迟来一步,你就早死在他箭下了!”
江月无心与他解释,也不敢贸然辩驳,只观察了下纵马赶路的这一队人,转了话题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兵士?你们都不管你们的王上了?”
☆、第47章
“不,他们是我的族人。”雪没征兆地落了下来,帖穆尔两臂夹得紧了些,把江月全然护在了身前,“我们萨奚共有五个实力较大的部落,因为当年由萨泰部攻下了毓关,所以我们一直奉他的部族为王。不过……”
帖穆尔马鞭落下,催着马儿奔到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温声解释:“斛答部和萨泰部因为争执日后蔚州城的归属,起了龃龉,此次魏人攻城,斛答部突然出走,萨奚的精装兵马都在斛答部的手里……没了斛答支持,光靠萨泰,根本顶不住祁璟的攻势。”
他顿了顿,江月敏锐地察觉束在她臂间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你们的主将,确实很会带兵。”
帖穆尔很少直呼祁璟的名字,江月不知他是出于一种忌惮,抑或是一种委婉的示敬,但这样的称谓,让她常能被熨帖到。他是他们大魏的主将,是她的主将……寒风毫不留情地盖到江月脸上,她几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她想要站到祁璟面前,拥住他,唤他将军,替他整理甲胄,挂上佩剑,隔着冰冷的战甲,去体会他有力的心跳和强健的体魄里永不停歇的热血。
适才他们明明看见了彼此,却还是错开、分别,再一次进入追寻和等待的轮回里。
而这一次,她还怀着他的骨血。
急迫的心情让江月一路都在思考如何离开帖穆尔,或是留下什么寻找的线索给祁璟。
然而帖穆尔早前被她蒙过一次,这一回,自然百般提防着江月故技重施。他们顶着风雪,片刻都不停留地赶了一整个白天的路,直至夜幕落下,帖穆尔方寻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吩咐队伍安营扎寨。
嘉图瑚像是很习惯这样的迁徙,下了马背,就有条不紊地分配家眷们的营帐,指挥妇孺们尽可能为男人分担。
帖穆尔对江月满心忌惮,同嘉图瑚叮嘱了两句,便拉着江月率先进了一顶帐篷,“今晚我和你睡,你怀着身孕,好好歇着,我让卢雅去给你煎药。”
“什么药?”江月孕期满三个月后,就断了安胎的药。此时帖穆尔忽然提起,她不由有些奇怪。
帖穆尔回过身,容情冷淡,“我们喀米尔部在萨奚最西边的草原上生存,连着赶五天的路,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不可以慢些吗?”江月手抚自己小腹,语带哀求,“单是今天我就觉得很不舒服了……若再赶下去……”
帖穆尔如何能猜不到江月的心思,他放下了原本已经抬起来的帘子,大步走到江月身边,略带警告意味地挑眉,“若你掉了这个孩子,就能绝了对祁璟的念想,那我求之不得。”
说着,他伸手抚过江月纤纤眉弯,“别再骗我第二次,我很喜欢前一阵子温顺踏实的你。”
越往西北去,雪下得便越大。江月不知是不是上天对她太过眷顾,这样大的雪,即便帖穆尔想骑马赶路,都不得不放慢速度。
想到同样是马,任谁都没法子加快教程,左右祁璟是追不上来了。帖穆尔倒也不硬冒险,反而还让人套了个简易的马车,让江月还有孩子们一齐坐了上去,平平稳稳地赶路。
谁知,这一日风格外厉害,拉着马车的马突然一个趔趄,跪了下来。江月原本用手搂着几个稚童,车板子忽然一斜,她和帖穆尔的孩子都齐齐坠了下去。
两个男孩子还算大胆,手主动去抓木板上的绳索,帖穆尔的小女儿则吓得哇的大哭起来,随着江月身子往下滑去。女孩儿的哭声在耳边蓦然想起,千钧一发之际,江月却还不忘伸手拽住女孩儿衣领,努力将人向高处举起,自己则径往地上跌了。
帖穆尔脸色大变,这一摔,江月的孩子便当真保不住了!
“月——”
江月并没有摔到雪地上,接住她的是一个敦实的身体。江月惊骇回首,果然,甘心做她人肉垫子的是老好人嘉图瑚。
她胖胖的身子,被江月整个压住,总是笑盈盈的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帖穆尔忙不迭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马车前,“江月,你没事吧?”
他两手扶住江月,下意识去往女人身下去看。江月惊魂未定地扶着自己小腹,半晌,方摇了摇头,“我没事……嘉图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