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雅等人已上前搀起了嘉图瑚,几个孩子也一边哭喊着一边簇拥到了嘉图瑚身边。
帖穆尔有些讪讪地松开扶着江月的手,最迟一个走到妻子身边,用萨奚语关切地问了几句。嘉图瑚俨然没有江月这么幸运,她在地上重重一挫,已是伤及臂腕,怕是没法控缰了。
这下倒好,又一个没法骑马的人。
江月站在最外沿,听着嘉图瑚不停地向帖穆尔道歉,这是江月穿越以来见到最传统的女人,为丈夫打理家务,照料子女还有一帮妻妾,以夫为尊……她明明是因救自己而受伤,却还要为耽搁路程向帖穆尔赔不是。
好在,帖穆尔并非不明事理的人,抱着妻子安抚两句,索性不再赶路,引着整个队伍去寻找扎营之地。
嘉图瑚脚腕也在方才扭伤,卢雅和另一个妾侍扶着她,踉踉跄跄地走着,部队缓慢地向前推移。江月扶着腰,隐隐能瞧出帖穆尔脸上的不耐神色。
她心里吃受不住,到底是上前,也用萨奚话和帖穆尔说了句“对不起”。
帖穆尔一愣,无奈一笑,“你护着我女儿,还和我道歉做什么?该我谢你才是。”
他看眼江月微微发白的脸色,继而问道:“你当真没事?冷不冷?我瞧你嘴唇都有些紫。”
江月摇头,“应当无碍,尽快找地方歇下就是了……”
两人话音方落,忽听一阵不寻常的风声刮来,江月蹙眉,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嗖——”
江月偏首,一支长箭竟直朝帖穆尔刺来。
帖穆尔迅捷无比地抽出佩刀,用那日替江月挡下箭羽的方式避开这一箭,与此同时,用萨奚语高声呼喝,提醒大家注意示警。
江月脚步顿住的同时,只觉掌心里都冒出汗来……是、是祁璟吗?
对方设伏失败,自然不再遮掩,帖穆尔蹙眉,但见前方去路上冒出一排排面画图腾的萨奚人……他心道一声不好,一把将江月拉到身后,警戒地盯着他的同族。
江月眯着眼望向那一排兵士,自然也认出了这些人不是魏人,然而,她的担忧远大于失望,以至于情不自禁地拽住帖穆尔衣衫,低声问道:“是什么人?”
“萨泰部的……王上他们弃城了?”帖穆尔兀自猜测着,一步步也往后倒退去,几个护卫他的死士跃上前来,弓箭手也都搭箭上弦,战争……一触即发。
萨泰部的人一涌而上,帖穆尔用力推了把江月,接着举刀迎上,高吼道:“去找嘉图瑚!”
短兵相接的战场上,饶是江月想听话地退出去,也全然没有那么容易。帖穆尔保护的姿态,轻易让对方猜到了江月的重要。转眼间,刀剑竟都往她身上刺来。
帖穆尔用萨奚语骂了几声,跃上前,劈刀替江月挡开,“你站在我身后,跟着我往后退……他们人手比我多,硬拼拼不过。”
江月赶忙称是,一步步往后退去。
帖穆尔又吩咐了几句萨奚话,转眼,那些死士也调转了方向,跟着往后退去。
江月知道帖穆尔在想什么,他们适才经过了一处山脉,若能往山上林子里躲去,料必会比在平地上多几分胜算。
她想到这里,忙开口询问帖穆尔是否有这个主意,帖穆尔大为惊喜,附和道:“没错!你去找卢雅他们,领着他们先退!嘉图瑚的陪嫁会掩护你们!”
“好!”
江月想尽办法蹿到了女眷边上,让卢雅把自己的话翻译成了萨奚语,领着一众人往来时的路上退去。然而,虽然他们目标明确,移动迅捷,奈何敌众我寡,等傍晚时分,退到山脚下时,己方业已死伤惨重。
天色渐晚,帖穆尔领着众人且战且退,总算成功隐入林中。对方看出帖穆尔的企图,不再穷追猛打,渐渐停下了攻势。
帖穆尔黑着脸收刀入鞘,叮嘱了几句盯梢的武士,转过身来安抚子女和妻妾,他说了会儿萨奚语,余光瞥见江月,一顿,“你还好吧?”
他满脸是血,江月看了一眼,匆惶避开目光,草草地点头,“没事。”
帖穆尔“嗯”了声,不再多言,转过身去清点剩下的兵力。
嘉图瑚搂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帖穆尔其他的妻妾都围在旁边低声交谈什么。唯有江月,局外人一般远远地坐着,一个人发呆。
祁璟……为什么,你还不来?
山上入了夜,要比白日更冷。江月没几件衣服,夜里不免冻得瑟瑟发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然而正因她醒着,才听到林子里有人走动的声响……她霎时清醒起来,摸索着找到了帖穆尔,拽了拽他衣角。
帖穆尔猝然醒来,下意识就是劈过一个手刀。江月措手不及,若不是帖穆尔借着月色瞧清了她的面孔,这一掌劈在江月颈后,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怎么了?”
☆、第48章
帖穆尔刻意压低了声音,江月却摇头不语,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让他去听。帖穆尔领会精神,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却是遽然大变……这是萨泰部想趁夜里形成包围圈!
他忙起身,叫醒了几个部众,附耳低语几句,半晌,方重新回到江月身边,神情郑重,“江月……你愿意救我吗?”
江月不明其意,犹疑道:“我?怎么救?”
黑暗中,帖穆尔的碧蓝瞳仁像是月夜下的湖,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把镶了红宝石的短剑,“拿它,还有阿古给你的那个玉韘,可以调动两万守兵,过来救援。”
他知晓江月必定不明白,不多停顿,温声地解释着,“这把匕首和玉韘是我爹留给我和阿古的,当年他和萨泰部攻打毓关胜利后,萨泰部将最西边的洛州许给了我们喀米尔。我爹在喀米尔留了两万旧部亲兵,以备不时之需……这两样东西,就是信物。”
事急从权,帖穆尔也没法子将当年诸多瓜葛一口气讲情,唯有提纲挈领告诉江月她需要做的事情,仅此而已,“萨泰部想趁明天天亮前包围我们,大家若想一起逃,断然是没办法了。你以阿古之妻的身份前去洛州,凭这两样信物,借兵三千来援。如果快马加鞭,来回两地,只消三日就够……我会勉力支撑,等你回来。”
他握住江月手腕,把那短剑强行塞到了她掌心。凸出来的红宝石硌着江月,她说不出的忐忑,“怎么不让嘉图瑚去,她是你的妻子啊……”
帖穆尔生怕江月拒绝似的,紧紧拢着她的手,压低声道:“她下午伤得太重,怕是赶不了路了。再则,她父亲是斛答部的首领,这些事,我不敢叫她知道……江月,若没有援兵,我们根本应付不过萨泰,你记不记得‘两脚羊’了?这都是萨泰部的旧习,难道你……”
“够了!”暗夜里,江月冰冷的手渐渐被帖穆尔暖热,牙齿却不由自主开始打颤。她该去吗?若是不去,恐怕真的要和帖穆尔他们死在一处。她还怀着祁璟的孩子,还答应要嫁给他……她怎么能,就死在这里!“我不认得去洛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