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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6)+番外

秦佩双手笼在袖中:“我想到临镇走一趟,天黑前恐怕都回不来。”

李隐兮微微一笑:“似乎秦兄已有头绪?”

秦佩不发一言,径直向前行去。

六全镇实在偏僻,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也未看到其他市镇的影踪。

“我方才一直在想,”秦佩拭去额上细汗,“这个六全镇竟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这趟一走更证实了我的猜测。”

李隐兮看起来单薄,但没想到脚程却是极好,面色竟看不出太多倦意。

秦佩瞥他一眼,继续道:“天启律言明,二十里一驿,可我来时留意过,十余里均未看到驿站,而如今我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又走了将近十里,我估算了下约莫二十五里,都不曾见到驿站、驿丞的踪影。”

“也就是说,六全镇极有可能并不在朝廷的舆图上,”李隐兮沉吟道,“听起来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滑过扇骨,若有所思。

秦佩又道:“因为草创两都,各郡县均有变更,而十年前有两王之祸,万州也是叛乱之地,规制不全未曾誊录倒也不是不可能。”

李隐兮轻笑:“所以秦兄觉得六全镇本不该存在?”

“至少十年前并不存在。”秦佩断言道。

李隐兮顿住脚步,用扇柄敲了敲秦佩的肩,“既然六全镇十年前并不存在,那么附近也不该有什么荒坟野冢吧?”

“你……”秦佩蹙眉。

“瞧我这记性,”李隐兮笑眯眯道,“我方才猛然记起,见那李重双横尸野外实在可怜,正好附近有一荒坟,我便把他草草葬在那里了。”

秦佩双眼圆瞪,不可置信地看他:“如此重要之事,你竟隐瞒至今?”

李隐兮无辜道:“我天生鲁钝,秦兄不提点,我又如何此事紧要与否,与案情有何牵连?”

秦佩如骾在喉,最终冷笑道:“既是如此,烦请李兄带路?”

“请。”李隐兮微微欠了欠身,任凭秦佩甩袖从他眼前掠过。

江滩杂草长得有半人之高,秦佩不无惊讶地发现李隐兮竟悠然自得地从中穿行而过,毫不介意素白绢鞋被泥淖玷污。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隐兮顿下脚步,朝着前方微微一颌首:“便是这里了。”

两个坟丘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其中一座前面插着很简单的一块木牌,上书“先考之墓”

“你看,这坟前草拔得干净,倒是经常有人来祭扫。”李隐兮淡淡道。

秦佩凝神打量附近的那座土丘,突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李隐兮挑眉看他,秦佩却掉头就走。

夜阑人静,两人回到客栈时早已饥肠辘辘,但似乎郑七娘并未留下吃食,两人便只好偷溜到伙房。

“这还有几个胡饼。”李隐兮惊喜道。

秦佩却目光一闪,走到灶台前,微微俯身。李隐兮放下胡饼,凑到他身后从他肩头看去,只见焦黑草灰中隐隐藏着个方方正正的物什,上面镌刻着古怪的暗纹,似是星辰,又似山川。

两人对视一眼,秦佩缓缓把那盒子藏于袖中,李隐兮则四顾查视,确定左近无人,两人才一前一后回到厢房。

借着烛光,秦佩将这个盒子来回掂量,木讷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些许茫然之色。

“如何?”李隐兮低声问道。

秦佩把盒子递给他,李隐兮的指尖在繁复的图纹上描摹着,正欲打开时却瞪大了眼睛。

“你也发觉了?”秦佩苦笑。

轻轻晃动这个盒子,可以听到清脆的撞击声,但蹊跷的是,这盒子竟无一丝缝隙,更无从开启。问题在于,若这盒子天然如此,内里为何会有东西?而若是人工所制,造这盒子的人,又是为何把东西灌筑进这个盒子?

李隐兮蹙眉敲了敲:“是用精铁制成,若是用兵器砸开……”

秦佩摇头:“且不论是否可行,即便能打开,里面的东西,我看八成也是毁了。”

“这东西出现的可有些巧啊,”李隐兮狭长的凤目里暗含冰雪,“几条人命多半和这个物什极有牵连,这个时候把此物交到我们手里,用心何其歹毒。”

“只是,此人若是凶手,为何要让此物落到我们手里?其二,若此人不是凶手……”

“凶手为此物而来,那些人也为此物而死,他想让我们来当替死鬼呢。”李隐兮摇着扇子,一口温雅的洛京官话低声细语,如诉衷肠,却让人不禁在闷热夏夜感到刺骨寒冷。

秦佩瞥了他一眼,把那盒子放在李隐兮枕下,自己翻身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 这个真的不是侦破悬疑文 是略带悬疑性质的古代架空宫廷青春励志温馨甜蜜偶像文!……

这章是交待他们的偶遇过程 初见什么的…纯属凑巧 就是缘分呐~~

第8章 寒鸦阵黑疑云过

江河逆流,山川倾塌,日月黯淡,星辰无光。

秦佩恍然四顾,所见却一片苍莽,碧落黄泉穷途末路。

不知何时,有一男子立于身后,伸手捂住他的双眼,在他耳边含混地低语。

此人之手黏湿异常,带着微微的铁锈味,秦佩凝神细听却发现此人所言,根本不是汉话。那人最终轻叹一声,手渐渐滑下,猛地捂住秦佩的口鼻。

猛然坐起,秦佩心悸不宁,但不知何故,却又隐隐作悲。

“喝茶么?”李隐兮递过一杯茶,眼神玩味。

秦佩冷冷接过,仰头喝下,方觉镇定些许。

天色微亮,后院已有人声。

了无睡意,秦佩干脆枯坐着闭目养神。

灵台渐空,禅心初定,可惜总有人不通颜色,非要打破一室寂静。

“既已醒了,为何不趁早温书呢?若我没记错,秦兄此行是要去赶考的罢?”

秦佩深吸一口气,有些愠怒地睁眼:“各人自扫门前雪,李兄管的未免有点宽吧?”

“虽相交日短,但在下早已引以环兄为知己,关切一二有何不可?以环兄这句话说的,可是有些伤人哪。”李隐兮只着中衣侧躺在榻上,露出半截雪白颈项,连锁骨都若隐若现。

秦佩蹙眉起身,随手抓过李隐兮的外衫,正准备扔去他身上,手却突然一顿。

一声钝响从后院传来,紧接着就是极其刺耳的叫骂声,伴着隐隐的呜咽。

秦佩打开后窗,只见小豆子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告饶,赵魁拿着木棍,狠命地往他身上抽。不远处的磨盘倒了下来,白花花的豆腐脑流了一地。

“哎唷,做什么那,”郑七娘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赶过来,“这么大声响,别把各位客人吵醒了。”

“这个赔钱的废物,我早上买的新鲜大豆,全被糟蹋了!”赵魁越说越气,木棍又高举了起来。

郑七娘便不再做声,只凉薄地靠在石磨上,摇着团扇,像在看着一出好戏。

李隐兮不知何时也踱到窗边,从秦佩手里接过外衫披上,给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凉茶,小口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