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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忧传(10)

看看天边浮云,河边垂柳,颜子忧面无不悦之色,又走回了云骑桥。站在桥上,看看手中恹恹的野花,心中惋惜。双手捧着置于汉白玉桥栏外,分开了手,蓝色的花儿就缓缓的坠入了水中,激起几圈浅浅的涟漪。

颜子忧说不上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人喊他名字。颜子忧就这样神情恍惚的循声而望,只见一身玄衣的秦破阵牵着一匹黑色的高头骏马站在桥头。

“子忧兄是在葬花么?”秦破阵牵着马走上桥问。

颜子忧此刻恨不得自己刚刚已从桥上跳下去,便不用被自己厌恶之人看到自己的一时失态。不过细听之后,又发觉秦破阵的问话并无嘲笑揶揄之意。

“没有,是在喂鱼。”颜子忧开始露出那种令景睿脊背发凉的虚伪微笑。

“原来如此,我看错了。”秦破阵完全没有感到不安,坦然道,“刚刚子忧兄立于桥上,神情详雅,姿态清美。没想到子忧兄连喂鱼都别有一番风景。”

颜子忧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呆呆盯着说话如此直白却笑得天真坦率的秦破阵,第一次有了种败北的感觉。

“子忧兄这是要去哪?”秦破阵问。

“访人不遇,正要回去。”颜子忧回答。

“子忧兄何必急着归去,不如到寒舍小坐一会儿,”还未等颜子忧推辞,秦破阵又学着景睿补上一句,“有上好的普洱茶。”

于是彻底被挫败的颜七杯垂头丧气的跟在一脸灿烂微笑的秦破阵身后向秦府走去。

路上,秦破阵拍拍黑色骏马对颜子忧解释:“近日马市来了几个北朝的马贩子,刚刚我便是到马市去了。”

“真是匹良驹。”颜子忧看着黑马如绸缎一般的光泽,由衷感叹。

秦府很大,不愧为当朝从二品的兵部尚书的府邸。南朝的军政官员亦可由文官担任,不过兵部尚书秦胜言倒是个戎马半生的地道武将。

秦破阵把颜子忧请入临院的正屋,令下人奉上茶点。

颜子忧还记得初见秦破阵时,这个人犀利桀骜的眼神。然而今次偶遇,却觉得他完全没了当初的冷峻傲慢之感,言谈举止都直率热忱。

“子忧兄,你似乎比上次见瘦了些?”秦破阵拿起一块核桃酥递给颜子忧。

“最近不太节制的缘故吧。”颜子忧直言相告自己纵欲过度,对于无甚好感的人,颜子忧向来口不择言。

秦破阵扑哧一声笑了,“那子忧兄可要好好保养自己,我听说生鸡子对这方面最能滋补。”

屡战屡败,幸好景睿不在,否则颜子忧的老脸可真没处搁了。

“多谢。”颜子忧揉着太阳穴苦笑道。

“子忧兄家中都有何人啊?”比起那日在宫中,秦破阵今日倒格外的健谈。

“父母早亡,兄长也已过世。”颜子忧回答。

秦破阵听了此话也未有任何道歉之意,只是若有所思的说:“我是独子,从没有过有兄弟姊妹的那种感觉。有兄长,那是怎样的感觉?”

颜子忧目光收敛,神情显得含蓄不明。“幼时与兄长相依为命,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连兄长的容貌,都快记不得了。”末了颜子忧笑笑说。

“看到子忧兄的笑容,破阵顿觉神清气爽。”秦破阵突然说。

颜子忧又是一怔,他突然想自己这样算不算被调戏了?天啊,色胆包天的颜七杯竟然被别的男人调戏了?笑话!颜子忧此刻面如锅底一般黑。

“对了,子忧兄,可否请你给我新买来的良驹取个名字?”秦破阵望着院中牵出来配鞍子的坐骑,便忘了之前的话转顾而言他。

颜子忧却还没从刚刚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道:“秦将军的马,为何要旁人取名。”自顾自的喝茶。

“因为子忧兄才高八斗啊。”面对颜子忧的冷言冷语秦破阵却丝毫不恼,理所应当的回答。

“鄙人无能。”颜子忧头也不抬。

“子忧兄!”

“秦将军,打扰多时。悦就先告辞了,多谢你的茶。”颜子忧站起身走到了正屋门口。

“子忧兄当真如此吝啬?”秦破阵叹息道,“那么破阵也不强人所难。只好用买马的时候想到的那个名字了。”

颜子忧对秦破阵的自言自语也无甚兴趣,便抬腿要迈过门槛。

“老黑子!”秦破阵声音清朗,冲院中黑马叫道。颜子忧那一个趔趄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秦破阵微笑的看着定在门口,被严重伤害了审美的男人僵硬的身体。

此刻,黑色的骏马鬃发随风飞扬,漆黑如夜的脊背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昂首屹立,岿然傲世。这样的美丽画面,却被那阴魂不散的“老、黑、子”三个字砸得粉碎。

颜子忧喟然一叹。

须臾,秦破阵见门口的男子动了动,却是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秦破阵急忙站起想追,却只听得他抛在身后那淡淡的一句“飞骊擎霄”。

秦破阵蓦然定在了原地。

青衫男子的背影渐渐远去。

陆止渊

七月流火。

晌午时候,雕栏画阁当中,两个官员对坐饮茶休憩。看他们的官服,便知道是刚调入秘书省的新官员。

秘书省、史馆这两处地方,众所周知,是晋升上层集团最方便的阶梯,号称南朝的“储才之所”。

面南坐官员原本在欣赏碧池中白莲,此刻目光却扫过面北而坐的同僚,继而回过头关切的问:“许大人,这茶是明谦家里捎来的,怕是不合您的口味吧?”

面北的官员连忙摆手,“怎么会!陆大人家乡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此茶甚好!在下只是,有自己心事罢了。”

“许大人,不知明谦可否为您分忧?”陆明谦原本赏荷时眼中的神采此刻黯淡下来,恳切的凝视着与他同时被调入秘书省的许仲。

“唉,说来见笑。”许仲苦笑着摇了摇头,“仲如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几经调任,煞费心思才进了这秘书省。陆大人宽厚之人,仲也就与您推心置腹了。我乃宏兴五年的文武双科进士,初登第时满怀雄心抱负,亦自认为有经世济时之才。不料官运坎坷,几经调迁。如今见不少同辈都已成国之股肱,一展鸿图,我自家却才只得进秘书省的大门,不知前路何期。想到这里,不禁失落的很啊。”

“许大人济世之心,令明谦佩服。”陆明谦定然言道。

“陆大人心善,许仲感激不尽。”许仲苦笑着摆手道。

“许大人,明谦绝无揶揄之意。”陆明谦轻叹,“我们这些读书人,自幼便习孔孟之道。而如今,放眼朝野,如许大人这般愿为中流砥柱,以天下为己任之人又有几个呢?一个人能坚持自己的根本,十年如一日,明谦认为这是件了不起的事。”

“陆大人!”许仲慨然道。

“不过,明谦到觉得,许大人前路未必晦暗。”说到这里陆明谦一笑。

许仲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微笑,“陆大人指的可是皇上将陈清远召来京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