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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忧传(13)

“周将军乃君子也。”颜子忧抬眸微笑,仿佛未曾与人龃龉。

“子忧兄太抬举在下了!”周俨温挠头笑,倒像个初嫁人的小媳妇,“香料我也不懂,你觉得好就行了。”

“甚好啊。”颜子忧怅然道。

“颜子忧,我不知你为何作践自己,但敷衍真心对你的俨温,你未免太过无礼。”秦破阵轻蔑的看着颜子忧从一开始就做出的种种看似无意的勾引。

“破阵!”不明所以的周俨温有些气恼的叫道。

然而正当此时,有人匆匆步入酒肆。周俨温看清这风尘仆仆的来客,惊讶的招呼道:“陆大人?”

陆明谦轻轻平复急促的呼吸,随后用一贯从容的声音道,“周将军,秦将军,明谦打扰二位了。”

“适才人群拥挤,在夜市与子忧走散,没想到他与二位在此处饮酒。”

“原来如此。陆大人快请坐吧。”周俨温把陆明谦请入坐席。陆明谦拱手相谢。

颜子忧也不语,只自顾自的喝酒。

“陆大人乔迁之时,破阵未能前往相贺,实在失礼。”秦破阵注视陆明谦道。

“秦将军何出此言,未能请秦将军到寒舍喝茶,是明谦的不是。秦将军若是得空了,明谦随时待秦将军光临。”陆明谦和颜悦色的说。

“我是待置的闲人,随时都有空。”秦破阵笑道,“茶是不敢讨,不过破阵倒是一直想与陆大人下一盘棋呢。”

“明谦棋力不得,恐秦将军见笑。”陆明谦素来谦逊,不论对方身份地位。

“我倒是觉得陆大人的‘棋艺’精湛。”秦破阵看着陆明谦无论何时都敛服端坐的姿态,抛出一句来。

周俨温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偷偷瞟向颜子忧,却只见他还在喝酒。

“子忧,在八王爷府上你喝得已经够多了,莫要再喝了。”陆明谦难得一见的皱眉劝道。

颜子忧面如白纸,恍恍惚惚的指着陆明谦,微笑道:“莲兮莲兮,忧吾心兮,不可掇矣。”

“子忧?”陆明谦惊愕。

“啊,小莲,我上次给了你一两白银,你都不肯陪我么?你这坏心眼的小官儿,掉进钱眼里去了么?”颜子忧吃吃笑道。

周俨温听得一身冷汗,不敢看陆明谦的脸色,急叫道:“子忧兄,你真醉了!这是陆大人,秘书省的陆大人!”

颜子忧却把酒杯举到陆明谦面前,柔声哄道:“小莲,你把这碗酒吃了罢,你要什么我便都给你,天上的月亮都给你摘下,好么?”

“这……破阵!”周俨温急得推了一把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秦破阵,“这是什么话,这可怎么好!陆公子你莫要与子忧一般见识啊!”

“当真么,子忧?”陆明谦却面无异色的问。

“陆大人?”周俨温闻言当即僵住。

“小莲儿,你想要什么?”颜子忧依旧不知死活的挑眉笑着。

“我要你别喝了,让我送你回家,好吗?”陆明谦问。

“好、好,颜悦说话向来算数,你喝了吧,小莲,快喝了吧,让我看着……”颜子忧贝齿微露,欣然笑哄道。

陆明谦拉过颜子忧持杯的手,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像烧刀子这种江湖人嗜好的烈酒,陆明谦是第一次喝。显然没有料到这酒有多辣,陆明谦被呛的低声咳了几下。

颜子忧斜瘫在桌上,望着他掩口的样子暧昧的笑着,几缕黑如浓墨的长发胡乱的散在桌上。

“周将军,秦将军,坏了二位雅兴,实在过意不去。他日明谦自当登门道歉,还望二位包涵。”陆明谦起身垂首揖道。然后架起软绵绵的颜子忧,走出了酒肆。

黑白对弈

自景泓将陈清远任命为参知政事之日,南朝的新政正式开始推行。限制王公贵族与豪商巨贾,增强国家统一商运配置,政府贷款于农民以取缔地主的高利贷等一系列新政策一个接一个推行开来。据宫中人说,陈清远每日呈给皇上的奏折,多时可达十余份。

新政初行,尚不可见其成效,只引得百姓的议论纷纷。而以德王为首的反对党也针锋相对,甚至在朝上便有人与陈清远激烈争执,扯其衣冠。有人说陈清远这人心硬如石,性格激烈,在洪州任上便曾鞭笞贪污官吏直至其昏迷。当然,传言是否可信,尚有待各位看官自行斟酌。

总之,作为众矢之的的京城,这几日不那么太平。

七月在朝廷的风暴中结束,一进入八月,天气便骤然冷了几分。颜子忧坐在四面大开的畜力车上,也不由缩了缩身子。

车子一直往城外颠簸,出了南薰门,沿着蔡水河过了几处零星的人家,便只剩下满目荒林蔓草。颜子忧掏出几个铜钱给了赶车的乡下人,便抱着从城中买来的那一捧菊花向疏林那边走去。

秋风瑟瑟,颜子忧用白绳束起的头发在脑后飞扬。他抬头看看,还不过五更天色。走到几乎快入杂木林的一座小小的坟前,颜子忧跪了下来。

这坟冢也不过一个小土包而已,连名字与墓碑都没有。

如霜的白菊刚放在坟前,风就将它们刮起,颜子忧不得不用双手按着。然而这空旷之地的风穿行无阻,愣是将几朵菊花吹跑,颜子忧慌慌张张的伸手去按,却只抓了一手灰土。

颜子忧跪坐在一片散乱的菊花之中。他回头看了看那坟冢,叹了一声,“没给你抓住,风太大了。”

“九曲巷子里酿菊花酒的赵叔没了。别家的菊花酒怕你喝不惯,今年就没给你带。”

“我现在已经能喝酒了,连烧刀子都能喝了。”

“没事,我不随便贪杯的,就是有人请客时多喝一点。我现在给人画画,能赚些钱了。你知道,我从小喜欢画画,所以这样就挺好的。我不当官,不过和你没关系。和你没什么关系。我这人懒,也没什么抱负,你晓得吧?”

颜子忧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俯下身把脸贴在凸起的土上。

“别人都说你实在,可是你老骗我。”

“不,我不伤心。我只是……”

“……我只是有点想你了,哥。”

旷野中呼啸的只有飒飒的秋风,几根离根的蓬草被卷上青灰的天空。颜子忧起了身,不再言语,四下便阒无人声。

颜子忧循着来时的路往城里走,还未入城,便见着一个眼熟的身影,也往城里去。

那小小的身影见了他,嘴巴张的老大,指着他呆在了原地。

“土、土……不对!颜、颜……”花郎断断续续的叫道。

“花君,上一次有劳了。”颜子忧走上前掩口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

“颜先生!”花郎欣喜的轻拉颜子忧的袖口,“上次是花郎愚笨,竟不知您便是大名鼎鼎的颜七杯!”

“花儿……”颜子忧一时得意,满眼放光。

“咳咳,花君这么早在这城外?”颜子忧勉强敛容道。

“我前几日回乡下家里去了。新政实施之后,有保甲的政策,我便是回去办户籍的事。”花郎摸着后脑说,少年的面容总是显得红润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