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罗敷拿了容王的令牌,将狱卒打点过一番,进了关押段仁义的牢房。颜子忧在借令牌之时,景睿还告诫他不要与牵扯进段仁义的案子。
不过是为了讨柴火,竟然就不得不陪这女霸王探监,颜子忧心中暗叹这实在是得不偿失。段罗敷进去了这么久竟还不出来,颜子忧心中暗暗着急。
正在这时,却听到牢房门外传来平淡的男声。颜子忧一向记忆超群,说话之人不正是陈清远!看来事情棘手了,颜子忧苦笑。
“陈大人。”陈清远一露面,颜子忧便功力十足的粲然一笑。顷刻间阴冷地牢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此人变脸之快,惊得两边狱卒下巴齐齐脱掉。
“颜悦?你在这做什么?”陈清远丝毫不为所动,拧起眉冷冷问道。
“自睿思殿一别,悦一直想见陈大人一面。”颜子忧微微笑着拜道,“宫中颜悦自然去不得,又不知陈大人府上何处,只得在此处等候,料想陈大人勤于公务定会前来审讯。”
“你想见我作甚?”陈清远不耐烦的上下看着这个笑得一脸悠远淡然的男子。
“想谢您。”颜子忧再次勾起魅惑的嘴角。
“我听不懂你的话。颜悦,你休要故弄玄虚。”陈清远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男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便欲进入地牢。
“上一次在睿思殿,若不是陈大人突然进入,颜悦就已命丧黄泉。”颜子忧突然轻声说道。
陈清远止住了脚步,眯起眼睛回想片刻,惊道:“你是说……”
“为了报答陈大人,悦想给您一个忠告。”颜子忧依旧笑眯眯的说。
“什么忠告?”陈清远仔细盯着颜子忧。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颜子忧却慢条斯理的说。陈清远想了想,回过身向外迈了一步。这时,地牢里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颜子忧心中一暗。
“什么人!”陈清远又回身大声喝道。
“狗官受死!”段罗敷厉声大吼,、只见九尺蛇鞭飞扬而起,陈清远惊呆在了原地。
早知就不要什么柴火了,颜子忧心中喟叹,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跑过去。鞭落之时清脆的一声,下一瞬颜子忧紧紧握住右腕跪倒在陈清远前面。
他拼命抬起头时那两个人还都惊愕的站在原地。颜子忧无可奈何的爬起一把拉住段罗敷就向牢房门外跑去。
颜家的陋室里,颜子忧坐在席上左手抚摸着怀中女子乌黑柔软的头发。他的前襟早已湿漉漉的一片,女子却仍然呜咽不止。右手攥在袖子里,火辣辣的灼痛,他也无暇看上一眼。
“小段……”
“罗罗……”
“敷儿……”颜子忧念经一般唠叨着。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此话果然不假。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这个大断袖也会怀抱女人,更想不到这女人还是秦破阵未过门的夫人。颜子忧一边毫无同情心的想着,一边用手轻拍着段罗敷的背。
“爹爹说他是被冤枉的……”许久段罗敷才说。
“是么。”颜子忧应和道。
“连你也不信?”段罗敷一把推开颜子忧狠狠瞪着他眼睛。
“我信的。”颜子忧说。
段罗敷低头叹息,“破阵就从来不像你这样说话。”
“但他一直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知道。”段罗敷说,“对不起,刚刚是我鲁莽。你的手还好吧?”
“如果你打算请我吃饭,夹肉还是不成问题的。”颜子忧一本正经的说。
“瞧你这副没正经的样儿!”段罗敷破涕为笑。
“罗敷,没问题的。你爹不会有事,你们一家人又会团聚的。别担心。”颜子忧凝视着段罗敷的眼睛温柔的说。
“另外,段姑娘,能不能给我点柴火?”颜子忧当机立断切入正题。
“柴火?”段罗敷一愣。
“你之前每日早上来我家一趟,晚上又来一趟,”颜子忧掰着手指头,“每天烧柴火给你煮茶……”
“颜悦……”段罗敷右手摸上鞭子,阴阴叫道。
真不知这男人那句是真心话那句是玩笑,段罗敷心中无奈叹息。
颜惜之
礼部尚书段仁义被罢官是在初春之时,其女段罗敷虽向金罗寺薛太后求情,然皇上竟置太后意思不顾。兵部尚书秦胜言替段仁义补上所贪钱款和收受的贿赂,才令其免于牢狱之灾。
春来秋去,又是一番寒暑。
新政中的青苗法规定,秋收之后农民要偿还青黄不接之时向政府借贷的钱款。如今正值还债之际,却不料又是一场风波。
江南福建等地本是鱼米之乡,只是开春时一场蝗灾毁了大半庄稼。朝中有人借机言此乃逆天而行引来的灾祸,更甚的是,百姓无力还官府债便会被抓去作苦力抵债,于是只好又向私放高利贷者借贷。于是原本就是为了遏制高利贷者欺压农民而推行的青苗法,如今反而适得其反。
于此同时,倒是处于北寒之地的定州收成甚好。交上来的税不仅比往年翻了一番,还送上了知州推广大面积种植的油栗进贡朝廷,亦是自此定州油栗闻名南朝。
在处置段仁义一案上皇帝已得罪了薛太后,如今新政又弊端重重给了以德王为首的保守党派攻击的把柄,皇上处境不善,对于宰相陈清远,亦是怨忿于心。然而太后虽屡次向皇帝暗示以中书省侍郎许仲取代陈清远,皇帝却始终未能下定决心。
一日,在颇有些四面楚歌的朝堂之上,景泓愁眉不展,再次向诸臣询问政事。中书省侍郎许仲上前言道:“圣上,微臣听说今年各地均歉收,唯有定州治理有方,收成竟是去年的两倍。知州陆明谦在定州被百姓称为‘陆青天’,深得爱戴。微臣以为,不如请陆明谦归京,辅佐政事。”
这一番言论,惊得许多人偷偷抬起头观望许仲。许仲是变法党,陆明谦是保守党,他此时却为陆明谦说话,自然要比保守党的推荐有力的多。
由是,陆明谦由定州知州一举迁为礼部尚书兼中书舍人,补上了段仁义留下的空缺。届时去其离京之日,刚满一年整。
陆明谦归来之时,围观百姓更甚于其初到京城之日。
离京之时一乘马车,一袭白衣,归来之日亦无多他物。就连那脸上宁静淡泊的神情都未有一丝改变。是荣辱不惊还是……城府太深,颜子忧高坐于沿街酒楼之上,浅浅饮酒观看。
陆明谦的名字此起彼伏,原本此人容貌才学再加上那温文尔雅的个性,就已经深得人心。如今他政绩卓著,深入北军赚得阿克杀之事又传的满城皆知,便更成了众人的焦点。这气焰,比起昔日的颜惜之,更胜一筹。颜子忧刚如此想罢,便看到了陆明谦投过来的目光。陆明谦的眼睛一瞬间神采飞扬,口中说了什么。
“一年。”颜子忧读他的口型。一年之约,这人还记得如此清楚。颜子忧淡淡微笑,举起酒杯朝他敬了敬,倒入喉中。自己这般妖孽模样,岂能污了他一身白衣。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就好,绝不允许自己亵玩。颜子忧捋了捋被秋风吹得散乱的长发,下了倚坐的扶栏,径自悄然离开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