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屋(78)
沈霁似笑非笑说完这些,见谢兰音沉凝思索,索性话锋一转,“今日那个孩子你可见到?听说女子生子极为痛苦,若是不能熬过鬼门关,恐怕一尸两命。”
谢兰音自然听过这些,尤其今日见到淮安王妃的气色,很是疲倦。
听当时在场的众夫人说过,当初淮安王妃气度不凡,仅是生了孩子就耗费大半心血,似乎伤了身子,好在生的是嫡子,否则可真够要命的。
谢兰音仅是远远看了眼那孩子,蜷缩在襁褓中长得很是可爱。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世间女子太难,或许没有子嗣也是一桩好事。”
这话倒叫谢兰音分外错愕。
就连谢远那么偏爱张氏,张氏进门后也要求生下嫡子,而沈霁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不想要孩子?
想到这里,谢兰音不禁皱眉,随后深深倒抽口凉气。
她在想什么,他们当初成婚本就不是出自真心实意,就算后来假戏真做也不会想到孩子这上面来,还是说,这话只是他随口一提的?
谢兰音摸不清楚他心里的想法,再加上确定不了沈霁的想法,只能将种种想法尽数压下。
“嗯,你说的对,不过若是女子真心爱一人,或许愿意为他在鬼门关走一遭呢?”谢兰音试探性说了句。
沈霁却深深凝了她一眼,“那你呢?若是你真心爱一人,你也愿意牺牲生命的代价?”
他的目光极深,若古井无波,深邃如墨,仿若直直望进她眼中。
谢兰音心脏漏跳一拍,半晌方道:“这……也许也要看人吧?”
她先前对江柏舟产生过好感,却没有到牺牲性命的地步,后来那个贼人,自然恨不得他死。
至于沈霁……
她悄悄抬眸想要看他,却捕捉到他眼底晕染的笑意,似浩瀚大海般深沉。
“为、为何这般看我?”
凝结在眸中的深情太过炽烈,烫的她整颗心都灼烧发热。
大掌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如玉手指轻轻划过白皙柔嫩的脸颊,流连游移。
“我不许。”
他斩钉截铁说道。
随着他的俯首,二人鼻尖相贴,呼吸交错。
“即便是我,都不能让你用性命交换。”
所以——
就算是二人的孩子,又凭什么?
他不会允许有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越过自己,如果有,那干脆还是消失在这个世间上。
他——
是唯一。
第五十章 相似(一更)
由于冯媛落水之事, 以及后来淮安王命令彻查,一场热热闹闹的满月酒宴不欢而散。
平白无故被扣下的不少朝臣妻女脸色极为难看,尤其身边婢女也被叫去辨认, 而到后来,冯媛总算想起推她下水之人脖颈处有一滴朱砂痣,就算人脸再怎么易容, 也能由此分辨。
“就是她。”冯媛一看到那颗朱砂痣的位置毫不犹豫伸手指向那人,
被指认的婢女是府中三等下人, 平日在外院洒扫, 容貌很是普通。
见冯媛竟从这么多人中认出自己,还未等淮安王下令拿下审讯, 婢女咬紧牙关趁着众人不备一头撞上冷冰冰的墙壁, 等到护卫上前查看的时候, 已经气绝身亡。
“真是便宜她了, 死的这么容易。”
毁了这一场宴席, 还要受到朝臣们的指责,淮安王心情格外忿恨。
只是线索已断,再加上针对之人又是冯媛,淮安王只能另外备上一份厚礼送到冯家府上, 以表歉意。
冯媛正端坐院中百无聊赖弹奏着琴曲, 这一曲还是当初在行宫的那首。
弹至半途, 忽而想到谢兰音的那句提点, 将转音变作“商音”, 仅是刹那, 坐在身侧的祖父眸光微微一亮, 直至一曲奏完, 才欣慰颔首:“看来近日你的琴艺大有长进。”
祖父从不轻易夸人, 极为难得听到这话,冯媛心头一喜,笑道:“祖父觉得那处转音改的如何?”
冯璋不知想到什么,浑浊目光中闪过霎那怅然,又迅速恢复平静,“你改的很不错。”
岂料,冯媛却摇了摇头,认真回答:“祖父,那处转音并非我改的。”
此话方落,冯璋怔了怔,“什么意思?”
“祖父可曾记得行宫之行,那一次我正巧碰见沈夫人,那处更改的地方就是她同我说的。”
冯媛性格纯善,不会撒谎,在古琴方面天赋极高。
按理来说这首曲子她总觉得还能更好,可是依旧不知该怎么做改为好,直到谢兰音的那句提点令她醍醐灌顶,更妙的是,后来谢兰音救了她一命。
回来这几天,她的身子也养好了,想到今日淮安王那儿送来的赔礼,她不由看向冯璋,低声问道:“祖父,我能去一趟沈家吗?沈夫人这次救了我,我想备份谢礼登门道谢。”
冯璋从不参与朝政,他就是个闲散之人,在古琴方面极有造诣。
先帝时期,曾入宫奏曲,也为名门望族写过不少曲谱,可以说,声誉冠绝,名满天下。
沈霁此人他早就有所耳闻,好在素日没有任何交集,只是这救命之恩确实不得不谢,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
“既如此,那你备份厚礼送去沈家,若是沈夫人是个好相处的,日后往来也无妨。”
冯家虽不弄权,可结交的权贵不少,故而行事坦坦荡荡。
冯媛听了这话弯唇笑了笑,回头便吩咐婢女备上马车。
直到孙女离去,冯璋眉宇紧皱,目光落在面前的那方古琴。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位沈夫人的古琴造诣或许会比冯媛还要高。
……
冯媛登门拜访的时候,谢兰音正在整理手中的古琴曲谱。
自从贼人坠崖后,焦尾琴被沈霁寻回,以及一些琴谱孤本一一递到桌案上。
天寒地冻,雨雪霏霏,纷乱大雪簌簌坠落,涳濛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碎碎坠琼芳。
外头冷彻,屋内地面铺着厚厚绒毯,溢散着清淡香味的暖炉热气腾腾,将整间屋子烘得暖意融融。
屋内温度适宜,谢兰音仅穿着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外罩平绣盘花四合如意云肩,螓首蛾眉,皙白脖颈修长,纤纤玉手翻ʟᴇxɪ着古籍,时不时蘸着墨汁用狼毫笔在一旁落下批注。
聚精会神之时,却听弈棋入内,说是冯家小姐来了。
谢兰音记得这位冯媛,眼下她既然亲自登门显然身子已经大好。
外头风寒,想着几日前她刚刚落水,一时半会可受不得寒凉,便让弈棋请她进来。
冯媛手中握着鎏金小巧暖炉,面色冻得有些发白,甫一进门,屋内金银炭发出“噗呲”的声响,暖意盖过外头风雪。
“沈夫人安。”
冯媛先是行了一礼,随后站在原地,有些局促不安。
谢兰音将笔搁到笔山处,任由古籍摊开,让人端来热茶。
“外头天寒,怎么挑这个时候过来?”
谢兰音声音温柔婉约,尤其沈霁不在这里,叫冯媛悬着的一颗心悄然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