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号?”祝夫人有些惊讶,“他们家在镇上可是开了好多个门面不小的当铺和钱庄呢,还有马上就要开张的酒楼,据说将成为上虞县最大的酒楼,光看装潢就觉得气派得不得了……”
“你个妇人懂什么!”祝老爷鄙视地看了夫人一眼,“再折腾也不过是个庶族之家,所谓士农工商,他们如此作践家族名誉,以后的子弟恐怕连个下品官都难做了……”
祝夫人不甘示弱:“这年头也就你这么个老古董还分什么士族庶族,相比于那捧着大家身份实则穷得叮当响的士族,我倒宁愿让女儿嫁到这样殷实的庶族去。那些权啊位啊什么的都是虚的,真正有米吃有衣穿才是正经。”
祝小英在一边听了再次忍不住竖大拇指,越发
觉得自己这位母上大人思想深邃,就比如她刚刚那一番话吧,套用敬爱的马克思大叔的一句经济学名言,那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多么超前的理论啊,岂是他那迂腐老爹可以理解的?
果然,祝老爹被夫人气得直拍桌子,大骂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英台怎么可以嫁到庶族寒门,你让我祝家脸面何存?你个无知妇人!”
祝夫人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款款起身,对祝小英招招手:“英儿,吃好了吗,来,带娘去你房里看看,最近的女红可有什么长进……”
“是,娘。”祝小英从善如流地起身,偷偷瞥了眼脸色已成猪肝色的老爹,然后和祝夫人胳膊挎着胳膊,母女俩亲亲热热地离开了饭厅。
转过游廊,祝夫人慢慢让后面跟着的丫鬟仆妇都退下,待左右无人,才轻轻拍着女儿的手,低声问:“今天出去玩的可好啊?”
祝小英吓得脚步一踉跄,差点掉到旁边的鱼池里。
“娘……您您您说什么呢,什什什么玩的好……”
“还在跟娘演戏?”祝夫人用力点了点祝小英的头,然后向那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以为那鸡窝后面的狗洞是怎么来的?”
祝小英这回已经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位高深莫测的老妈。
祝夫人眉宇间有几分得意之色:“那是我小时候来这里暂住,和你姑姑憋得无聊时才想出的主意。”
“您和姑姑?”
“是啊,那时我们隔一段日子就会扮成男孩子溜出去玩,和外面的野小子们斗蛐蛐打弹弓,你信不信,娘那时还跟人打过群架,把一帮小子打趴在地上起不来……”祝夫人在水榭边坐了下来,脸上满是神往回忆的明媚忧伤,“哎,我们那个年代的女子啊,比现在过得还要没劲,不想法子出去放放风,恐怕在嫁人之前就要闷疯了。后来我嫁给了你爹,你姑姑也嫁了别人,我们已为人妇为人母,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不过这狗洞我却没叫人封起来,心想着要是以后我有了女儿……也能让她在嫁人之前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娘……”祝小英握着母亲的手,热泪盈眶。
“英台啊……”祝夫人摸着女儿的头,泪眼朦胧。
其实,此时祝小英最想说的是:娘亲欸,您老也是穿来的吧?
“以前你很乖,总是那么安静。娘原本以为你像你爹一样无趣,还觉得这狗洞派不上用场了,正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你……如今终于懂事了……”
“娘,您放心,女儿今后一
定不让您失望!”
祝夫人欣慰地点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挽住女儿:“走,带娘去你房里。”
“啊?娘……您不会是真要看女儿的女红吧……”
祝夫人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只说了句“傻丫头”,便呵呵笑着往前走了。
祝小英一头雾水,实在猜不透这位母上大人的心思,于是只能跟上去。
……
这边,马文才回到太守府后,饭也没吃,只是把自己关进书房,将祝英台的画像挂在墙上,单手支着头注视着画像里的人,越看越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个人独处的书房里,他于外人前所表现出的那种玩世不恭渐渐从脸上淡去,黄灯暗影,香墨流光,只将他静静沉思的身形朦胧地印在墙上。
他已经无聊了很多年了,不想今天却让他碰到一个如此有趣的人。
要是能把这样的人娶回家,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无聊了呢?
各色美人他见得很多,但他知道,只停留于表象的欢愉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被磨得没有了兴味,余下的便只是话不投机的日夜相对。到那时,除了一张张浓妆艳抹下空白的面容,惹人头晕的脂粉香气,以及聒噪无意义的重复对白,生活还剩下什么呢?
智慧如他,天才如他,精明如他,怎肯和那些无知世人同流合污让自己身陷庸脂俗粉之中?
笑话!
什么娇娥美眷!什么妻妾成群!根本是徒增烦恼。
他马文才只愿得一知己红颜,与其相知相守,白首不离。
那么,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呢?
“阿柳。”
“怎么了,公子。”守在门外的小书童应声而入。
“梁公子的商铺是不是已经在上虞县开张了?”
“是啊,听说声势搞得挺大的,整个上虞县的贵族都被邀请去酒楼吃开门宴呢!”
“哦?这么热闹?”马文才用折扇一下下敲着桌案,扬了扬眉毛,慢条斯理地说:“那……府里最近在上虞县……”
阿柳眼睛转了转,立刻心领神会,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拍了下脑门:“哎呦,公子,您说巧不巧,咱们府里最近有一笔上虞县的租子到期了,老爷说让我爹去收呢!”
马文才横了阿柳一眼,嘴边缓缓露出微笑,“这样啊……我记得这笔租拖了很久,可不太好收……”
“可不是!我爹也正要向老爷禀告呢,可老爷日夜繁忙,只怕分不开身管这件事呀!”阿柳做愁眉苦脸的为难状。
“哎,如此的话……这次怕是要我代老爷子亲自走一趟了。”
……
祝府中的小姐闺房,木桃和银心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祝夫人看着一身男儿装的女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激动得再次掩面而泣。
“英儿……”
“娘……”祝小英被这位另类的老妈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扭捏。
“哎,不对不对,堂堂男子,怎可做出这样小女儿姿态!而且……这身衣服也太不上档次了。”祝夫人嗔怪,一挥手叫来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冲她耳语几句,大丫鬟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捧来一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祝小英惊呆,只见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男子衣物,颜色光鲜,式样流行,正是年轻公子的装束。从腰带到锦靴,从佩玉到折扇,一应俱全。
祝夫人亲自将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边往祝小英身上比划一边美滋滋地说:“打从你开始乖乖在房里绣花,我便暗地里着手准备这些,就知道你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