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10)
然后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懵了好久。
和以往都不一样,距离感突兀又排山倒海地扑来,我胸中汹涌窒闷,无法呼吸。
人和人的关系,从来就如此微妙而现实。我们回不到过去,连最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都已经开始莫名变化。
妈的真是莫名其妙。
晚上小钱值夜班,我本想让他和人调班,他坚持要坚守岗位,我只好顺从他意,放他回去。
我往他屁股的方向看去,对他特别猥琐地笑:“真的没关系吗?”
他脸红扑扑的,抿了抿嘴:“我下去了,晚点来看你。”
我扑哧一笑:“好,如果不行也不要硬撑,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拜拜。”
他挥挥手,我看着他转了身,过了灯光明亮的走廊。
“哟,季经理,您老人家终于舍得回来上班了。”
“该不会是偷跑去结婚了吧,我说这十天怎么影儿都没有。”
“啊,季帅哥,你这样也太不对了吧,好歹大家都是同一战场上的好搭档耶,喜酒都不请喝~~”
“……”
望着那群唧唧喳喳的混蛋,我一阵头痛,把文件往桌上狠狠一敲,“干,结屁的婚,你们有完没完啊,还不快给我干活!”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散去,我把老李叫到我办公室汇报情况,乱糟糟的一上午很快就过去。
“怎么一个人吃饭?”
我抬头瞟了瞟他,他在我头上微笑地望着我,我笑道:“这可真是稀奇,懂事长,您是来见识员工餐厅是什么样子的,还是屈尊降贵来这吃饭的啊?”
常政微笑地在我对面坐下来:“昨晚我去看了小淮。”
“那又怎样?”
他笑着盯着我,半天没回应。
我被他看得全身不舒服,妈的,我脸上开了朵花啊你看这么久干屁。
“少了你这块石头的阻挠,你说我多久可以把小淮弄到手?”
那你就等着他被他干吧。我很想这样回答他,但人家好歹也是我的衣食父母,他再容忍我也总是有底限的。我选择了闭嘴。
不过这老狐狸也简直太过敏锐了吧……混蛋。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我停了下来,把饭一口咽下去:“你想说什么。”
他撑着下巴,问我:“你知道柳晓聪是怎么死的吗?”
柳晓聪就是秦淮最爱的那个小葱葱,他在认识秦淮之前,在这个圈子里就已经很有名。
一直到两人相遇,或许就是所谓的命里相吸,他们一见衷情,烈火干柴,从此彼此收敛,真情真意。
可笑。
他最后却在秦淮面前出车祸死了,他眼睁睁地看他被车撞飞出去,当场身亡,无能为力。
秦淮后来去找肇事逃逸的司机,布下天罗地网,挖地三尺,却竟然直到现在也没有将他撅出来。
被他一问,我脑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普通的司机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一下子便无影无踪,除非是有人暗中安排。
那场事故难道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常政问我:“怎么,想通了吗?”
我纳闷:“难道他们的目标其实是秦淮?”
“你觉得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直接说不就得了!”
他点点头,点了一支烟:“那天晚上秦淮和柳晓聪在一起,当时那条路上就他们毫无防备的两个人,如果对方认定了要杀秦淮,又怎么可能误撞了柳晓聪,而秦淮却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妈的,难道是存心让秦淮不好过,才杀了柳晓聪?”
他点点头:“买凶杀人,杀的却是我们意料外的那个,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有四种。一是买家和柳晓聪有过节,二是因为喜欢他而得不到,所以想要杀他。”
我捏着下额,疑思道:“可是柳晓聪虽然生活不检点,却人缘奇佳,与人都好聚好散。而他连口舌都极少与人犯,更不用说与对方过节到有人要夺他性命的程度。所以对方必然是冲秦淮这风流生物来的——要么是仇杀,要么就是情杀。”
他呵呵笑笑,神情淡定,也不怕我暴怒掀桌,对我说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你。”
我干,老子就算得不到,也不会因为嫉妒就去买凶杀人啊!
“可是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犯那样的傻,如果被他知道,你们连兄弟都没得做。更何况连小淮皱个眉头你都要心疼半天,就别说要去割他的心头肉。”他含着烟看着我,神情微妙,似乎有些迷茫。
在他心目中原来我对秦淮竟是如此的喜欢,喜欢到不能见他一点点的痛楚和阴暗。如果他见到我常常对他又踢又打,不知这幻想会破灭到何种的程度。
他原来是在憧憬着我们之间好到不分你我的关系,却错把幻觉当了现实。
我确是见不得他难过,却也恨他太多我非恨不可的地方。
他人于我如浮云,除他之外任何人的生死,我都不曾关心过。
何况是他最爱的人。我必然不会喜欢。
他的小葱葱死了之后,我确实心疼他憔悴无措的模样,不可能在心中窃喜,却一点也不为这事难受。
“原来如此,若是因为他柳晓聪才死,那么他便欠他更多,除了情,还有不可消除的内疚。这半年多来,他从来没有对我提过。”
他看着我的神情,也只有和秦淮有关时,才会露出破绽一般的茫然,如同自他嘴里飘散的烟雾,朦胧不够真切,明明如此,却仿佛虚假。
他说:“他不告诉你,你便不知道。我现在才开始怀疑,或许我对你的想法,有的真是太过天真。你爱你自己终究还是多过爱他,你看似处处是为了他,为他可以不惜一切,实则却又对他关心得太少,他的内心,你从来就不曾去认真探究过。”
我倒在沙发的靠背上,吊眼看着他:“难道你觉得任何人都喜欢别人去窥探他的内心?我只是没有挖掘别人私事的爱好罢了,至于关不关心他,也不用懂事长您来操心吧。”
他站起来,笑得我看着极不顺眼,他说:“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罢了。佐纯,有时候你们俩其实太像,可是正是因为像却反而不适合在一起。现在你决定放弃他,站在我和你们自己的立场上来说,这都是好事。好好守着你那小情人吧,关心小淮的人很多,也不少你一个,不要想一只脚踏两只船,那是不可能的。”
妈的,原来转了半天,你还是来向我挑衅的。就算他不喜欢我也轮不到你这死老头,你高兴个屁!
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闷坐了半天,想来想去终于通透了些什么,却无比沮丧。
或许他说的对,这二十年来我真的只是打着关心秦淮的招牌,把自己的想法愿望加诸在他身上,希望他变成我所想要的样子。
我却忘记去问他他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的内心里所期望我要怎样对待他、我们要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