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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雪·花与月(出书版)(35)+番外

那夜他们宿在客栈里,半夜雪衣偷偷跑出去,翠随即披了衣服跟她出门,而她敲开了楼上一个年轻男子的门。那男子一身华丽装束,皮肉细嫩,他们住店时他在大堂里一直看着雪衣。翠用了隐身咒,第一次看到了与在他面前不同的雪衣。

她才不是什么冰雪颜色,她是艳丽的绽开的红色芍药花,总直愣愣的招子也化成了情浓如丝的媚眼儿。她不过拉歪了领子,笑笑地倚着门,那入骨的魅惑与风情便让她对面的男子面色通红。男子拥着她倒在锦被中,撩起她的长发亲吻她的颈子,扯掉她的外衫,她不紧不慢地问:“你愿不愿送我回家?”

“我当然愿意,我送你回家,我娶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男子脱下她最后一件衣衫,许愿一般,”我爱你。”

翠嗤笑了一声,山里的狐精开饭之前都是问“你愿为了我而死吗?”比起狐精,雪女就含蓄多了。像她们这类妖物都有自己的饭前仪式,要猎物心甘情愿的言灵,否则吃了也是不消化的。而后雪衣的手指尖长出锋利的骨爪,插进了男人喉咙的同时,也心急地用嘴去吮鲜血。翠头一回看到她现出原形,瘦骨嶙峋,丑态鄙陋,好似蠕动的干尸。

雪衣吃饱喝足回到屋里,乖巧地卧在翠的身边,半天才说:“你不要装睡,你都看见了吧?”

“汝以后不要吃人了。”翠说。

“我不吃人就会死。”雪衣冷笑,“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靠吃人为生的吗?”

他们回了八翠泽,雪衣许久不去找他。

没有等多久,翠就去找她了,总不能由着她生气。

凡间的那些女孩子生气了都要人哄的,可雪衣就一个人。他去雪谷里找她,碰到她蜷缩在路边捕猎。她看了他一眼不理人。翠立刻心软了蹲下身摸摸她的头,道:“汝不要生气了,是小神说错话了。”他只是不喜欢她和人纠缠罢了。

雪衣看了他一会儿,抓住他的手,大声控诉,“我生下来就只能吃人,我也没强迫他们,是他们自愿的。你以为我很乐意生下来就要吃人吗?雪谷路边经过的人很少的,又不像飞禽走兽满山都是,所以我经常要饿肚子,还要小心被其他妖物吃了,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吗?我不吃就会饿死啊!”

当天他们就和好了,翠弹琴给她听,她听着琴音不知何时趴到他的膝上不小心睡着了。明明知道她是莹台朽骨,可那熟睡着卷翘的长睫真美啊。

“小神送汝一样东西。”翠把一颗漂亮的石头放在她的手心,“这个不能丢啊。”

雪衣拿着那石头出神了好久,眼睛慢慢红了。

翠笑了,又摸了摸她的头。

就那样又过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间严寒已经慢慢侵蚀了八翠泽,翠已不记得何时开始飘雪的,他的神力也开始渐渐羸弱了。而雪衣却还似以往那般冰雪美丽,却不怎么笑了,也少了很多耐心。

终于有一日她临走前说:“翠,以后我不再来了。”

从此以后她真的没有再来。

翠很想念她,原来想念是那么痛苦的事,可以将短短一日拉成三秋,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离开八翠泽的属地了。

许久后的一日,那个来劝水神出战的神女又来了,这次她神色颓败好似愁苦的少妇人。

“吾爱上了一个魔。”神女苦笑,“本想听尊神一顿嘲讽来着。”

“爱欲本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何来嘲讽之说?”

“下次月圆之战,吾与他,便要刀剑相向了。”

翠笑问她,“那汝可曾后悔?”

神女思考了半晌没有答案,半晌她问:“汝又是为了谁把自己弄到如斯田地?”

“一只雪女。”

“呵,那还不如魔。”

翠笑了,确实不如魔,他将整片八翠泽的灵力倾注在一颗雨花石里滋养着她,只为了能赶快渡她成神。可雪衣还是走了,她懂得用最美丽的皮相去魅惑人心,却始终无法懂得什么是爱。

“她还小,时间还长,总有一日她能明白。”

神女饮下一杯苦酒,大笑,“说白了,我们活了千万年,雪女也活了几百年,却不如人短短数十载圆满,只因他们寿命太短,所以要赶紧懂得爱,懂得珍惜眼前。”她醉了一场,离开时给他留下一块成精的琥珀,“要不要用随你。”

数月后,神女战死沙场,八翠泽将自己封印在琥珀之中,好了,他要等她长大,等她浴火重生。

第七章

【第六节】

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心事也倒空了,白寒露说:“真是个动人的故事。”

“是个一厢情愿的故事罢了。”八翠泽淡淡笑了,“佩戴着那颗雨花石,她不会再感到饥饿,而且灵魄越来越完整,她那么聪明怎会不知道小神的虚弱和八翠泽的枯萎是为了什么。”有双翠色眼睛的水神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都明白,可是心甘情愿,终究和那些人类男子没什么不同。”

古往今来,不要说是人,就算是神,像八翠泽这样的都是凤毛麟角,他们都骄傲都怕受伤都太计较,都没有深爱。

白寒露知道,他这样的神苏醒,天界必将会恭敬地迎他回去。

“已经几百万年了,她如果已经不在了呢?”

八翠泽沉默一下,微笑,“她是小神的劫数,小神相信,缘起缘灭绝非偶然。”

“那你准备怎么办?”

“小神会收敛气泽留在人间,她若还一息尚留,那定会在人间。”

一切冥冥之中,说不定,早已有定数了。

从冥界搜寻来的破旧的古籍,那莫名的炎热干旱,他们来到落冰湖,被卷入暗河,遇到琥珀中封印了百万年的神。

是啊,缘起缘灭,绝非偶然。

“酒壶空了。”八翠泽晃了晃酒壶,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秉烛夜谈,大醉一场,真是过瘾呢。”

白寒露笑着起身,“我再去取酒来。”

八翠泽在他身后喊:“多谢了,白兄。”

白寒露进了屋,那些懒鬼们都还睡得沉,他慢条斯理地穿好外衣,背后的彼岸花图腾像蠕动的蛇一般爬到他耳边,呵笑,“好久没有喝到灵气那么充盈的水了,本座可真有福气啊,几百万年的八翠泽水神都能走了狗屎运遇到,你还不拿好酒出去,问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魔婴草呢。”

八翠泽给他倒酒时,在杯中注入了他的本源的水,浇灌了白寒露身上这朵干渴的彼岸花。

“他已经走了。”白寒露反问,“你不知道吗,真正的男人都讨厌告别。”

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的。

比如不能告诉李小狼他姐姐的死不过是水神的一场梦的牺牲品。

李小狼早上又红着眼睛来了,正好遇到醉梦轩的一群人在吃早饭,与昨日不同的是,岸边横着一条巨大的鱼尸。

“这是……水妖?”李小狼愣了愣,开始尖叫,“你们昨天抓住了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