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嘴里喊着爸爸爸爸,紧紧地攥着徐亚然的衣服,她吓坏了。
许曼妮一手搂着思思一手也紧拉着徐亚然的衣袖,埋首在徐亚然怀里抖着肩膀。
徐亚然将母女俩抱在怀中,脸颊上默默地闪着两行晶莹。
思思看到我,她向我伸出手,我却无法上前。
然后徐亚然和许曼妮也看到了我,我对他们一笑,默默退出人群,然后看着一批批围观者将他们三人和我隔开。
最后那一眼我看到的是徐亚然的焦急,他企图向我奔过来却最终没有松开抱着思思的手臂。
火最终被扑灭了,发生火灾的原因电熨斗电源未关,引燃了衣物。
我仰躺在酒吧休息室的床铺上,举着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简洁精致的金属环,说起来此时我的脑子里该是混乱一片才对,但是它却很清醒。
清醒到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疏忽是这场火灾的罪魁祸首。
戒指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很柔和,我弯起嘴角,将戒指移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戒指触动了我的记忆,让我想起了徐亚然在教堂将它亲自戴在我手指上的情形:铺着红地毯的欧式教堂,只有一个人观礼的席位,穿黑色礼服的白发老牧师,身着灰色西装的徐亚然,银白色的戒指,还有教堂外回荡的钟声。
我幸福吗,是的,我很幸福。
我坚信这段徐亚然给我的幸福足以让我回味一生。
徐亚然已经在休息室的门外站了很久了,我开门的时候他依旧面对着门站着,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进来吧,我就不信你腿没有麻。”我说,笑着拉他进房间。
徐亚然没有说话,他只拉着我的手不放开,他的掌心依旧温暖如初,将我的手整个包围住。
我这才注意到徐亚然的手比我大,我低头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低低开口,“对不起。”
回答我的是一个怀抱,很紧,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徐亚然的双臂紧紧地环住我,他知道的,我很害怕。
如果不是徐亚然忘了带文件中途从公司折回去,如果不是许曼妮出院前给思思打电话说她出院了,思思出来站在门口等她,如果不是……
我无法想象‘如果是’的结局。
“亚然……我差点杀了你女儿。”我揪着徐亚然肩膀上的衣服,声音止不住地哽咽,眼角湿了徐亚然的肩。
徐亚然的脸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开口,“阿文,你都知道了么,对不起。”
我默默地抖着肩膀埋在他的怀里,徐亚然轻拍着我的背,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很沉稳的男性声音,“我也是才知道思思是我女儿……阿文,我不想辩解什么,在你之前我确实和许曼妮在一起,我和她是在荷兰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她说希望我能给她一个机会,那时候我们只是试着交往,后来回国的时候,知道么,就在我回国的第一天,我认识了你。”
徐亚然搂着我轻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知道动心的感觉,那种感觉支配着我上前告诉你我喜欢上了你,呵呵……我觉得自己很疯狂,初次见面就告白这样的事不是我会做出来的,可是当时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说出了口……阿文,我还记得当时的你穿着米色的风衣,下面是被黑色牛仔裤包裹着的细长双腿,你站在公交站台上,安静地听着MP3,风吹过的时候,你漂亮的头发扬起来,我那时就在想,他该是我的爱人。”
他捧起我的脸,很轻很柔,我闭着眼睛感觉他的舌尖在我脸上游移,他笑了,“眼泪果然是咸的。”
徐亚然重新搂住我,他的指尖插入我的发丝,细细地摩挲着我的头发,我们安静了好久,我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鼻尖是他熟悉的味道,“亚然……我们离婚吧。”
是的,离婚。
徐亚然没有了动作,我抬起头努力给他一个微笑,眼角的眼泪滑进了嘴角,在嘴里泛起一丝咸味,“亚然,你明白的,对吗?”
我可以和一个女人争夺自己的爱人,但是做不到和一个孩子争夺她的父亲,我做不到,就像徐亚然做不到抛下思思他的女儿不管。
列车缓缓行驶,我习惯性地摸摸左手无名指,那里已经空了,戒指此时应该已经寄到徐亚然手中了吧,我想。
徐亚然……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我答应将一切交给他处理的,我允诺一直陪在他身边等他处理他和许曼妮以及思思的事情的,我承诺不再提离婚的事情的,可是,我食言了,亚然,你会原谅我的吧。
列车车厢内很空旷,因为有空调,所以室内温度比外界低一些,微微的凉风吹拂在身上,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站台上等着另一班车的旅客,拎着大包小包。
我想我是羡慕他们的,至少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而我,我不知道这列火车将开往哪里,因为那个地方我不过是在大屏幕上随便挑了一个,此时我甚至已经忘了我究竟买了去哪里的票。
口袋里的火车票安静地躺在里边,默默地被我遗忘,我想,过不了多久这个城市连同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会被我遗忘吧。
我的爱人、兄弟、朋友、还有许许多多和我擦肩而过的人,都将被时间掩埋。
台子上的手机震动着发出嗡鸣,一次又一次,持续不断的震动使它渐渐靠近台子的边缘,我默默地看着,不敢去接,我怕听到里边徐亚然的声音会不顾一切地冲回去抱住他。
手机一点一点移近边缘,很缓慢却那样义无反顾。
耳边传来几个年轻的声音,嬉笑着往这边走来,我的视线依旧定在手机上,看着它震动,看着它掉落下去,我的手指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去接。但是手机被接住了,掉落进一个人忽然伸过来的手里。
“哎,哥们儿,这是你手机吧。”一条手臂伸到眼前,手臂上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却透着年轻和朝气。
我盯着那只手,那手移近我一些,似乎让我看清他手中的手机,我听见他身边的人拍着他的肩膀说,“阿健,走了,手机扔给他不就得了,快点儿。”
那条手臂一动,似乎真想把手机扔到我手上,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弯下身在我面前蹲下仰头把手机伸到我跟前,“哥们儿,你……”
他忽然不说话了,然后他起身冲身边的几个不耐烦的人挥挥手,“你们先去,我认识这哥们儿,待会去七号车厢找你们。”
那群人说让他快点儿然后就走了,我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人,我没见过他。
他一手拿着我的手机,一手缓缓抬起往我脸上一抹,然后递过他湿润的手指给我看,他说,“你哭什么?”
我哭了吗,我笑笑,接过他手上的手机,“谢谢。”
他却忽然将手别到背后,“这手机是我捡的,你怎么证明它就是你的?”
我顿了顿收回手,浅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如果他想要那个手机,就给她好了,因为我以后可能再用不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