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放在我肩膀的手微微一顿,一条被子裹在了我身上,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江睦的怀抱,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烟味。
“他如果废了,我就照顾他一辈子,他如果坐了牢,我就等他一辈子……我不会跟你走。”他既能为我放弃一切,我又何尝不能为他抛弃所有。
“阿文啊。”江睦好笑地叹了一口气,“我该说你什么好?好好,就算你愿意照顾他,愿意等他,可是,你想过没有,他要么?现在你对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且,他身边……已经有了个女孩。”
江睦掏出一叠照片,随手从中间抽出一张放到我眼前,“这个女孩你认识吧,她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啊,就算知道你和那个姓孙的男人之间的事,她还愿意等他。”
我看着照片上坐在孙铭健病床边笑的羞涩的女孩,淡淡地瞥开眼,我挣脱江睦的怀抱缓缓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抱歉,我不是神,顾不了那么多人。”
我打开门的那一瞬,身后传来江睦含着笑意的声音,那声音听在耳边竟让我不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他说,“阿文,你真要走?”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关了门。
江睦,我既做出了这个选择,就容不得你破坏,你会怎么做?
即便孙铭健呆了傻了痴了癫了废了,吃了官司坐了牢,我都不可能这样放弃他,毕竟,这世上也许再没人那样全心对我,再没人像他那样傻地对我掏心掏肺地好。
这样一个男人,我即为他遭到无数人的怨恨责骂又如何?
孙铭健,当初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会给我么?
我微微扬起嘴唇,孙铭健,我为什么就会为了你这个流氓选择丢开一切呢?看你好了之后我不向你讨回来。
我这样想着,耳边的空气瞬间静止了,我只觉一阵刺眼光线让我眩晕得睁不开眼,我微微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然后转身,嘴角的未散的笑容就那样僵硬了。
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世界倒塌的声音是那样的嘈杂,像高速行驶中的轿车猛烈撞击和刺耳尖锐的刹车交杂在一起的声音,伴随着耳边的惊呼和混乱,最终以轮胎在地面划下的几道长长的黑色轮胎印终结了一切噪声。
世界毁灭后原来就是一片安静,无声无息的安静……
嘀……
嘀……嘀……
嘀……嘀……嘀……
“……膝盖粉碎性骨折……脑内出血……植皮……我们会尽力……”陌生而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似在耳边又似在天边。
混混沌沌间只剩一片黑暗,无尽的黑色。
黑色中出现点模糊的亮光,那亮光渐渐扩散化开,光线虚弱而模糊,只隐隐能辨出那似是两个人影。
两个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跑着,脚下留下两排细长的脚印,那脚印亦很虚幻,在光影的交替中若隐若现,还恍惚地扭曲着。
前面的人影停下来等着身后的那个人,身后那个身影伸出手慢慢地向前面那人走去,不知是不是他的动作慢了,前面那人忽然撒手跑了,跑得无影无踪,连脚印都带走了,只留下后面那个人呆呆地等在原地,茫然而无助地盯着地上在某处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那排的脚印。
画面以不规则的形状虚虚幻幻地缓慢变化着,然后不久之后,画面中央出现另外一个影子,他对蹲在地上的那个人影伸出手,然后两个身影继续往前跑。
我看到那两个身影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个背着另一个,然后他们继续欢快地跑啊跑,但是也只跑了那么几十步,下边的那个人影忽然消失了,消失得那样突然,以至上面那个人被狠狠地摔下来摔到了地上。
画面又只剩一个人影,这个人影从画面一开始就存在,一直到画面模糊消失之后也一直存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影过客一般匆匆而过,独独留他一个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直一直,等那片模糊的光亮渐渐隐去,画面缓缓消失的时候,也只剩他一个,孤独地,坐在那边。
真是傻子,追上去啊,我默默地喊着,然后听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脑海中说,“我追不上的,我的腿断了,跑不了了,再也跑不了了……”
这个梦好长好长,像是做了几百年,一直一直,反反复复地就是那个身影和他身边出现又消失的两个人影,还有那句一直在脑中重复着的悲凉话语,“再也跑不了了……”
为什么跑不了,为什么跑不了?
我一遍一遍地问着,不知道在问谁,亦没有人回答我,似乎周围只有我一个人,又似乎这样的场景就像极了那画面最后的一刻,只有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画面中央。
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从漆黑的画面中伸出来,握住了我的手腕,不是很紧,也许我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把手抽出来,但是我却一点动弹不得,似乎只能任由那只手握着。
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挣脱那只手,拼了命的撕咬那只手,却发现那手竟然毫发无伤,而我的手,依旧被对方轻松地握在手心。
渐渐的,我发觉自己的手腕成了自己的脖子,而那人握住我手腕的手成了一条项圈,很精致漂亮的项圈,却紧紧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继续一遍一遍地问着,依旧没人回答我,我只听到耳边有一个傲慢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
他说,“你刚才在看什么?我就要你了。”
他笑得很开心。
我不明白啊,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语,你究竟是谁,又要对我做什么?
空旷旷的一切,静谧而无声,只在耳边响着:
嘀……
嘀……嘀……
嘀……嘀……嘀……
而我的手依旧被握住,让我丝毫反抗不得,那粗糙的掌心如同蛇的鳞片。
第45章 魅惑的男人
“江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沉稳而不做声响的忠诚。
迈着步子走进来的男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听不出一丝情绪。
窗户的玻璃上倒映着那个男人的动作,他缓步走过来,微微抬手放在我的两个肩膀上,他俯身,“看什么呢?今天的康复锻炼怎么样,腿好些了么?”
江睦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推着我向门外走去,门口的男人微微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开了门,江睦看了那人一眼,那男人低头道,“温先生的康复情况很好,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下地走动了。”
下地走动?我在心底冷笑一声。
江睦点了一下头,推着我出了门左转走到楼梯口,然后向往常一样俯身抱起我,向楼下走去。
下了楼,江睦将我放到坤子拿下来的轮椅上,然后接过他手上的薄毯盖在我身上,“阿文,我们吃饭。”
轮椅的位置被调整了一下,让我正对着餐桌,江睦就坐在我身旁,他端过佣人盛的饭放到我跟前,然后举起筷子就给我夹了满满的菜,“我听说,你今早早餐只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