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君(7)+番外
安子卿紫衣峨冠,昂然步入金殿,眼角都不朝池君上和池枕月稍瞥,迳直走到玉阶下才止步,朗声道:「是我将毒药交给蝶儿,骗他是滋补灵药,要他放进女皇食物中。此事皆因我而起,与蝶儿无关。」
金殿上刹那死寂,随后便似炸开了锅。
池枕月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安子卿两道凌厉目光已直刺过来。尽管男人没说一个字,却足以叫池枕月背脊发寒,抿紧了嘴。
安子卿这才移开目光,不理会金殿上诸人各异神色,对静王肃容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领罪随女皇长眠皇陵,还请静王爷还蝶儿一个清白。」
众人听他口气,竟是自愿随女皇陪葬。其中不少女臣都是安子卿昔日的仰慕者,均面现不忍,自忖救不了安子卿,转而纷纷替池梦蝶求起情来。
眼看群情激动,静王倒也不愿得罪众人,顺水推舟道:「三殿下既然无辜,本王自会放他出来。」正要派人传令去天恩寺放人,安子卿却冷冷阻拦道:「等我入了皇陵后再请静王爷放人,将他流放逐出赤骊,终生不得归国。我的死讯,也请今日在场诸位日后切勿再提,否?虻ɑ崮指鎏旆馗病!?
话音落,他转身走下金殿。
池枕月低头,听着身周慢慢响起的轻声议论,双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静王真要放了三殿下?」
退朝后,池枕月没有直接回府,跟静王沿宫中金漆长廊缓步走着,待附近无闲人,追问前面那颀长背影。「梦蝶迟早会知道今日之事,到时──」
「月儿你放心。你就将是瑶儿的夫君,我这个做泰山的,怎么可能任由梦蝶那祸根活在世上威胁你?」静王转身,微笑着轻拍了下池枕月肩头。「等安剑君死后,本王自会叫人将梦蝶逐出风华府,找个僻静处偷偷一刀了事。这样在众家大臣面前也有交代,省得那些人腹诽本王言而无信。」
池枕月面色稍缓,提醒静王道:「舅舅可别忘了让行刑之人将梦蝶的人头带回来。」
静王一愣,随后大笑,震飞了枝头屋顶数头雀鸟。「月儿,你这硬心肠可不像你父亲。呵呵……」
池枕月心里一咯!,表面却不动声色,也笑道:「那多半像皇母了。」
静王又笑了数声,转了话题,邀池枕月一同回静王府陪雪瑶玩耍去。
七日灵期转瞬即过。静王率赤骊皇族和都城百官全身缟素,护着女皇的冰棺,徒步浩浩荡荡地开赴郊外皇陵。
安子卿也在人群中,仍是一身紫衣,发髻和腰间都扎了白绫。抵达皇陵墓室大门前,他依旧一脸的漠然,任凭众人将他双手反绑,同女皇冰棺一起送进了墓室。
沉重巨大的墓室铁门缓慢闭合,再浇上火红的铁水封死……
池枕月冷眼看着工匠忙碌,胸腔中终于轻松不少。从此,不用再被那双剑锋般锐利的眼睛看到心神不宁了。
女皇又如何?女皇最宠爱的安剑君和三殿下又如何?照样斗不过他……他得意微笑,突然直觉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霍地敛笑扭头──
是池君上,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复杂。
冥符如雪花,漫天飘摇,遮蔽了头顶热辣辣的似火骄阳。送葬人群在乐手哀曲声中默然返京。
池枕月和池君上故意落在人群之后,跟众人拉开距离。确定前面的人无法听到他俩谈话,池枕月才幽幽道:「二哥,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没等池君上答话,他轻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池君上无言以对。安剑君与他生父名为表兄弟,却比同胞手足更亲,更视他如亲子。他一身武功也是出自安剑君传授。见亦父亦师的安剑君如此下场,他心情自然差到极点。看到池枕月先前唇边那抹踌躇满志的冷笑时,忍不住心头微寒。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看似与世无争的四弟。那病弱单薄的身体里,藏着颗对权势几近狂热的心。从前尚在他羽翼呵护下,小心谨慎地收敛着,而今,越来越不加掩饰……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快抓不住池枕月。
他沉默着,听见池枕月开始咳嗽,逐渐剧烈,肩背都在颤抖。终于抛开心头烦乱,扶池枕月坐到路边一株繁密树荫下,为池枕月揉着背心顺气。
池枕月取出随身药丸,和着唾液服了几粒,咳到发紫的面孔慢慢恢复常色,背靠树身闭目喘息一阵后,才张开眼睛,对满脸担忧的池君上笑了笑。「二哥,你别担心。呵,你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我肯定不是好人,一定不会早死的。哈哈……」
「别乱说。」池君上轻叱,抬头见前面人群已经成了排缓慢蠕动的小黑点,他蹲下身子道:「你走不动,我背你吧。」
「我不想走。」池枕月反而拍着身旁草地,招呼池君上也坐下来。「难得今天轻松些,二哥你就陪我多休息会,看看风景也好。」
池君上想说这皇陵附近除了山就是树,有什么好看的,但望见池枕月脸上藏不住的疲倦,他终究拗不过这四弟,与池枕月并肩坐在绿荫下,遥望天地间绵延蜿蜒的山峦。
鼓乐已经遥不可闻,唯有无数雪白冥符轻纱随风轻舞,掠过两人鬓边、身畔……
他在看远方,池枕月却在看他。凝视良久,也没有等到池君上回眸相望,池枕月轻轻笑了,将头枕上了池君上左肩。
「二哥,你的伤好了吗?」
「嗯……」
「那你吹首曲子吧。我想听……」池枕月喃喃道。
右肩的剑伤其实尚未完全愈合,池君上还是从怀里抽出竹箫,低低几个单音后,清扬的箫声飞遍山野。
记忆里,他真正注意到四弟的那天,是在数年前女皇的寿辰上。众人喧闹欢笑,觥筹交错,他却嫌嘈杂,悄然起身,独自去了林中。还没走近,就在满天飞旋飘零的红枫中看到了池枕月。
那时的池枕月,还是个十四五岁的瘦弱少年。正紧按心口半蹲着,哭得很小声,还在断续轻咳。「为什么皇母就是不喜欢我送的寿礼?为什么?……」
他记起四弟之前送的是一幅皇母的画像。小小年纪,丹青画功竟不输宫中画师,将池女皇画得栩栩如生。画轴打开时,群臣都啧啧称赞。少年也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池女皇。
然而池女皇只是扫了一眼,就阴沉着脸,像往年寿辰一样,将四殿下的寿礼抛下了玉阶。
少年愣住,随后浑身轻颤,一步步走回座席上,呆滞的目光仍定定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幅画轴,直至画轴被宫奴清走。
他和众人都没有留意少年是什么时?蚶肟斯纭=鸬钌希涫狄裁患溉嘶崛ス匦恼飧錾冈缡庞肿畈坏门食璋乃牡钕隆K⒉幌肴ゴ蛉懦卣碓拢急咐肟纯醇卣碓氯砭缯穑鋈说乖诘厣希纸乓徽缶仿纬榇ぁ?
「救,救我……」少年气息微弱地轻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