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屋(3)
南没意见。这点让江尤为满意。
江替自己沏了杯茶,去南的卧室打开床头柜。烟盒还躺在老位置。
没有南在边上,江抽了一支又一支,眼睛被淡白烟雾熏得有点辛辣,他掐了烟,靠床闭目养神。
江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睡著了。梦里,他下了床,走出南的诊所,去搭乘地铁。
周末的地铁里人特别拥挤。江发现周围的男女老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还在窃窃私语著什麽。
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麽,也不惊讶。本来就是在做梦嘛!他看出去那些人的脸孔,都是扭曲变形的。
到站了。江摇晃著随潮水般的人群走上出口。等身边嘈杂的人声消失时,江已经站在自己的小公寓门口。
他应该掏钥匙开门的,可摸出裤袋的,却是一副胶膜手套。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江仿佛能感觉到手套的存在,他无意识地戴上了手套,把钥匙插入门锁,轻轻旋开防盗门。
出门前换下的待洗衣裤还堆在洗衣机上,江越过卫生间门口,径自进了厨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进厨房,手却不由自主地拿起把明晃晃的菜刀。
手里多了份沈甸甸的感觉,江忽然觉得心跳加快,冲出厨房。
厨房门在他身後“砰”地撞上,门上镶嵌的玻璃被震落,碎成几片。
几乎与此同时,客厅里响起一声尖锐的惊叫。
“谁?”江在客厅正中大吼,转身朝各个角落里搜寻著声音来源。
客厅里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快速旋转著,头顶的天花也急遽地往下坠。
倏地,江觉察有滴液体掉在他眉骨,紧跟著,又一滴……
黏呼呼的,冒著热气……
江猛然抬起头。於是,看到了一双跟他相距不过几寸的眼睛。
女人的眼睛,眼皮上还涂著暗红的烟熏眼影,眼白上布满了血丝,正瞪得大大地,盯住江。
黑色长发勾住了天花吊灯的金属枝。血,就来自女人断裂的脖子。没有身体,只是一颗女人头颅,在江眼前荡来荡去。
江惊恐万分地後退,脚後跟像踢到了异物,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没有碰到预料中的抛光砖地面,垫在他身下的东西,柔软而有弹性。
是一具少了头颅的女人身体。大量的血喷泉一样从脖子那个碗大创口飙出来。女人两条胳膊,紧紧抱住江的腰。
“啊啊!────”江歇斯底里地爬起身,用力想甩掉无头女人,可怎麽也掰不开女人的胳膊。他挥舞著菜刀,狠命地砍向女人双臂。
骨肉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江已经没时间考虑别的,只知道一刀刀狠狠地砍下去,摆脱这个女人。
血溅上沙发、电视、茶几、墙壁……
手臂酸到再也动弹不了,江终於丢下菜刀,看著脚边那堆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体的东西大口喘气。
他杀人了,杀人了!
得把尸体清理掉!不然,就完蛋了,一切都完了!
江颤抖著扯下沙发布罩包起那堆残碎的尸骸奔进卫生间,刚想丢进马桶里冲掉,又否定了这方法。这麽多的肉块尸骨容易堵塞管道,万一楼下住户报了物业维修……
或者,把尸体烧掉?可是人的骨头绝不是煤气炉的温度就能焚化成灰的。而且只要留下一点点的骨头残渣,都很可能被人发现……
怎麽办?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背心衣服全被冷汗湿透。蓦然间,他像被什麽无形的意识控制住,向卧室奔去。
水床!
那张巨大的水床不正是一个最好的地方?尸体藏进水床里,永远都不会有人想到……
对!就是水床!江全身都因为自己这个绝妙的主意而兴奋地战栗起来。把一大包尸块往卧室地上一扔,他转身去拿工具。
抓起客厅地上的菜刀後,他突然想起那颗女人头,但抬起头,那吊灯上什麽也没有。
人头消失了。不,不!肯定还在屋子里。江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先藏好尸体,再找人头。
他掀掉床上所有的东西,跪在床边,沿著水床缛面边缘接缝开始割。
裂缝逐渐扩大……一根黑色长发冒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寒气在江身体里不住地扩散。握著菜刀的手抖得厉害,可依旧机械地继续著工作。
进入江视线的黑发又多了几根……
翻开一角床垫的那瞬间,江失控地狂叫──
女人的头颅就在里面。之前还涂著眼影的双眼已经腐烂成两个凹洞,脸上的肉也一块块地,松散牵连在颅骨上,惨白得就像底下露出来的骨头。
江彻底崩溃,飞奔著逃出屋子,使劲按电梯。
18、17、16、15、13A,电梯门开了。
双目血红的江举著菜刀冲进来,电梯里的女乘客爆发出一阵尖叫,还好几个男人反应快,立刻按手绊脚,制住了江。
警车鸣笛声很快响遍小区,载著还在疯狂挣扎的江而去。
第二天的该市日报上,用大标题刊登出一则惊人凶杀案──女子失踪数月 现尸住宅水床 男友精神失常,疑为梦中碎尸“我在做梦……”江被审讯室里的刺激灯光照著,眯起了眼睛,喃喃重复著:“我没杀人,我只是在做梦……”
负责审讯的警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暂时停止盘问,踏出审讯室。
小章刚从警校毕业,这是他进警局以来第一次担任笔录。站在外面明亮灿烂的阳光下,看著手里一叠案件相关资料照片,忍不住心底发毛。
真的很难相信,那麽个斯文的男人居然是个杀人恶魔,把女朋友剁碎了藏进水床,还造成死者出国售屋的假相,通过房产中介买下死者的住所,企图永远藏匿自己的罪恶。
幸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小章感叹著走进隔壁的证人室,看见一个中年胖女人正向询问的警员挥动著双手,激动地大声道:“我绝对没看错。他就是丘琴琴的男朋友,我撞见过他们两个好几次,还打过招呼呢!後来他一个人出现,装作不认识我……”
“我没想到江先生是杀人凶手。”保安装束的年轻小夥子惋惜地加入谈话,“江先生人看上去挺和气的。那个,他大概是精神有问题吧?我记得前不久有天半夜里我值班时,他冲到大堂,非说有贼想进他家偷东西。他还跟我打听丘小姐的情况,要真杀了人,他还敢提?我看他应该是精神病发作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七嘴八舌的声浪里,安静坐在一边的青年男士引起了小章的注意。
接触到小章的目光,男士在无框平光眼镜後微微笑。
“你是南医生吧?抱歉让你外市特地赶回来。”警员来到南面前,客套了几句切入正题。“据江说,他周末去了你家,抽了支你留下的烟就睡著了。我们检查过你的诊所,的确发现江先生去过,现场也找到了江先生描述的烟盒。”
警员顿一顿,似乎自己也觉得下面的话太荒唐。“江先生到现在还认为他是在做梦,而且还说,他是南医生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