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欣赏着这样的中秋节。
一个缓慢的、没什么仪式感的,很愉悦的中秋节。
无情自己控制着自己的轮椅,慢慢地驾驶,吹着夜风,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他穿着那套他并不大理解的西装,一只手握着轮椅的操纵杆,另一只手安静地放在大腿上,他的神色冷淡到了一种甚至有点凄艳的地步,他似乎很安然、但却似乎也很疲惫。
这条路上遛弯聊天的人不少,路两旁的酒馆之中,有淡淡的歌声传出。
无情精通音律,却听不出这曲子的来路,每一个音符对他来说,都好似无比别扭,这首歌甚至是一个年老的男人来唱的,嘶哑、沧桑,咬字的时候令无情觉得他的喉咙或许是受过伤。
年老的男人唱歌供人欣赏,这在汴京……乃至整个中原,都是件难得一见的怪事。初听之时,无情觉得这首歌到处都是别扭,但仅仅是片刻之后,他的轮椅慢慢停住,安静地待在那里。
冷血道:“大师兄?”
无情没有瞧冷血,也没说话,很安静地听着这首歌。
酒馆之中,也有很多人,在安静且认真地听着这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蔻走到了他的身边,她身上那条鹅黄色的披帛被风吹起。
无情忽然伸出了手,用那只苍白的、修长的、发暗器的手捻住了她的披帛,轻轻地磨挲着。
他没回头,没看她,只是轻声问:“这首曲子是讲什么的?”
这是一首用英文去唱的歌,他听不懂。
秦蔻说:“是讲爱情的。”
这是甲壳虫乐队的《yesterday》,这个酒馆之中放的版本,是灵魂歌王雷·查尔斯的翻唱。
无情忽然垂下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又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却好似凄艳的、朦胧的夜雨,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淡淡地说:“和我听过的讲爱情的曲子很不一样。”
讲爱情的歌曲……一般只有在秦楼楚馆之中、或者是卖唱的女子口中能听到。
那些女声通常情况下都是柔媚、婉转而动人的,像是黄莺,她们的调子远比这首歌的调子要更丰富,一个音能转好几个调儿,能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好,一定是好的,但无情厌恶那样的歌声。
他没有过爱人,但他有过未成形的爱情,他知道那种……那种……被背叛和抛弃之后的感觉。
不是她们唱得那样。
那些幽怨的小调儿,太美、太美了,美到令人明显能觉察出其中的讨好——这是为了讨好恩客而精心制作的。
从古至今,写出那些凄艳之词的都是男人,他们写出来,让女人去哀美的唱,只能哀、不能怒、只能美、不能哑。
所以无情总能从那些可怜的女子们的歌声里听出恩客们的自恋与陶醉来。
秦蔻却不知道这片刻之间,无情的心头百转千回、惆怅万千,她有些无知无觉地问:“你平时听得是什么样的曲子?”
秦蔻曾经也是正儿八经写歌的人,遇到了古代的人,当然想要多了解一些传统的小调了。
无情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没头没尾地说:“或许她们的心里,都是想要唱这样的调子的。”
秦蔻:“嗯?”
无情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这是一首好曲子。”
他顿了顿,又问:“我坏了你的心情么?”
秦蔻摇摇头,说:“没有,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无情:“好。”
旁边酒馆的小院子里,有人瞧见了他,便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俊美到叫人有点自惭形秽的男人,又伸手拉了拉自己的小姐妹一块儿看,无情正巧瞧见了这一幕,居然露出了个很浅淡的微笑出来。
那两个女孩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秦蔻:“……”
秦蔻吐槽:“我总觉得最近听到了好多倒吸冷气声。”
无情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秦蔻:“……”
秦蔻:“你道的哪门子的歉啊!”
无情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近乎愉悦的笑容,一闪而过,秦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居然在开玩笑。
夭寿啦,无情居然会开玩笑!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无情又正色道:“不过……确实有点困扰。”
秦蔻顺手把一只路过的无辜陆小凤的心型眼镜薅下来塞给无情了。
陆小凤:“?”
陆小凤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没说话。
无情居然也没有对这种无厘头的异型墨镜有什么意见,很顺手地就给自己带上了,表情仍然很淡定。
秦蔻:“……”
秦蔻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又诡异、又冷得幽默感,她警惕地瞧着无情,心想:他难道真的这么懂幽默么?
无情有点茫然地看着她,迟疑道:“这东西……有什么问题么?”
秦蔻:“……”
明白了,无情大概是因为对墨镜这个东西本身就没有审美,所以根本瞧不出什么好坏来,就好像他也不理解西装轮椅大佬的审美点一样,现在假如她让他去换条运动裤配西装外套,他估计也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秦蔻说:“没事,很戏谑的。”
无情:“?”
……戏谑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词。
他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秦蔻飘然而去,问阿飞吃不吃冰激凌,阿飞神色淡然,刚说了个不字,就听陆小凤大声道:“我吃,我吃,蔻蔻请我!”
阿飞:“……”
阿飞冷哼了一声,没做声。
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个冰激凌,舔一口,没吃过的味道。
陆小凤道:“桂花味啊,这糖桂花还融合得蛮好,比上次在超市里买的那个好吃多了。”
阿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激凌。
原来这是桂花的味道。
他又舔了一口那个淡淡黄色的冰激凌球。
大家慢悠悠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在一汪蓝嘟嘟的月光之下不紧不慢。
听说秦蔻的店里在做国风的特别展会,苏蓉蓉三人其实都没多大兴趣。
汉服啊、米酒啊、缂丝啊什么的,她们早见得不想见了,反倒是这一路走来的风景,叫她们看也看不够、瞧也瞧不完。
宋甜儿对那家泰国馆子很感兴趣,她的鼻子一闻,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许多她没见过的香料,若不是早些时候吃得饱饱的,她现在就想进去尝一尝呢。
身上连一张现代货币都没有的宋甜儿姑娘拉了拉她们家楚大哥的衣服角。
楚留香低头:“嗯?”
宋甜儿拽着他的衣服角撒娇:“楚大少、楚大少……”
楚留香何等玲珑心思的人,一瞧她这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当即便笑了,伸手上去揉她的脑袋,笑道:“我明天中午请你们吃饭咯?”
宋甜儿:“好耶!”
楚留香勾唇一笑。
傅红雪与楚留香和陆小凤走在一块儿,陆小凤正在和傅红雪说起下午打牌的事情,他只叹道:“实在没想到,小傅,你的牌技居然那么不赖,我陆小凤纵横赌场十几年,真是……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