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证明么?江二小姐?”谢廷安似笑非笑,“普天之下,除了我还会有谁假扮谢行而瞒过众人?”
江明薇凝视着他,纤长的眉毛皱在一起。
看她这模样,知道她多半是没信,谢廷安双目微敛,续上一句:“我第一次回京探亲时,站在荷花池边,你以为我是谢行,从身后蒙过我的眼睛,被我摔倒了。”
江明薇双目圆睁,在记忆中搜寻一番,真有这么一桩事。
那都是小孩子时期的尴尬事,难为他还记得。
“你真是谢止?”直到此刻,她还有些难以相信。
谢廷安慢悠悠道:“是。当时朝廷圣旨下来,我人在鄂州也不安全,就干脆假死,瞒天过海。”
江明薇抿了抿唇,心情比先时稍微轻松一些。
既然是阿行哥的同胞弟弟,那就不必担心杀人取代了。
可很快,她心里又笼上一层浓浓的担忧。
“那,阿行哥呢?你在宫里假扮他,他去哪里了?他是去鄂州了么?”
谢廷安神情一顿,垂下睫毛。好一会儿才道:“永昌三十五年,宫里抽调一些太监去行宫接十九皇子……”
江明薇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
“……你的阿行哥,我的孪生兄长就死在这次刺杀中。”
江明薇脑中轰然一响,胸口一阵剧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仿佛有人拿着巨钹在她耳畔重重地敲击,她的耳朵里只能听到“嗡嗡”的声响。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谢廷安,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原来阿行哥已经死了啊……
永昌三十五年,也就是说,他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不是他变了,不是他不顾两人的约定要强娶她,是他已经死了啊……
江明薇试图说点什么,可嘴唇似是被黏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上前走了一步,突然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薇薇!”眼见她身体倒向自己,谢廷安想也不想,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他右手按一按她的脉息,知道是情绪激动之下晕厥过去。
睫羽低垂,谢廷安将她抱至房中,安放在床上,又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的很快,诊脉后,只忖度着说道:“夫人并无大碍,灌一碗糖水可能会醒的快一些。”
“嗯。”谢廷安挥手令其退下,又让人准备糖水。
他自己则坐在窗前,双眉紧锁。
其实他没打算瞒她一辈子,迟早是要告诉她的。但她这样大的反应,还是让他有些心慌。
他原以为,她对谢行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可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江明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她和谢行玩耍的场景。
两人都是小孩子,最是无忧无虑。
逛庙会、看龙舟、偷偷养狸奴、一起看闲书、一起练字、一起打枣子、互相分享美食和玩具……
突然,画面陡转。
铺天盖地的鲜血、抑制不住的尖叫……
面色苍白的少年形容憔悴,勉强露出微笑:“薇薇,不必等我,你以后另觅良缘吧。”
不知怎么,竟又变成了新婚之夜。
盖头掀开,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阿行哥。
婚房的“囍”变成了“奠”,喜乐变成哀乐。
江明薇大惊……
此时黄昏将至,厢房已经点亮了灯。
轻纱掩映,床上的女子额上冷汗涔涔,发出梦呓一般的低语。
至于在说些什么,饶是谢廷安离得极近,且耳力极好也听不清。
忽然,江明薇睫羽轻颤,睁开了眼睛。
谢廷安瞬间站直身体:“你醒了?”
“阿行哥,我……”江明薇刚醒过来时,意识还有一些混沌。
下一刻,她便回过神,不是阿行哥,阿行哥已经死了。
她陡然清醒过来,心内涌出密密麻麻的茫然。
深吸一口气,江明薇抬手揩掉眼角的泪水,自嘲一笑:“我忘了,你是谢家二郎。”
她半坐起身,仰头看着他:“他葬在哪儿?”
“京郊谢家人附近,没有立碑。”
“嗯。”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
谢廷安望着她,缓缓开口:“你要是想,改天可以带你去他坟前祭拜。”
江明薇应声道:“好。”
她是该拜一拜的,那是阿行哥,是她特别特别重要的一个人。
可她居然连他死了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就又溢满了眼眶。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膝,闷声问:“你的事,都有谁知道?”
“这种事情,自然是能瞒就瞒。连你在内,目前总共三个人。”
江明薇想了想:“另一个人是谁?是谢家姐姐吗?”
“是。”
“你,你进宫是有大事要做吗?”江明薇不傻,略微一思忖,就猜出他假扮兄长必有所谋。
否则他假死后在外面自由自在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进宫做太监?
谢廷安眼帘微垂,没有回答。
江明薇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难过于阿行哥的死亡,一方面又为谢二郎要做的事情而担忧。
过得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谢二郎假扮兄长后,和她成婚了。
那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第38章 愿意
江明薇知道, 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可既然已经想到了这里,她不问清楚的话,心里始终存着疙瘩。
于是,她定了定神, 转头看向谢廷安:“那你娶我干什么?”
“什么?”谢廷安眉梢轻挑。
江明薇眼帘低垂, 低声问道:“既然你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这不是, 这不是平白增添麻烦吗?”
这让她很费解。
两人本来可以毫无交集的。毕竟她和阿行哥的婚约早就取消了。可他横叉一杠, 要娶她为妻, 使两人陷入尴尬境地。
谢廷安微微蹙眉,心里有一些不快。和他成婚就是增添麻烦?
但看她现在容色憔悴, 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当日寿宁侯要纳强你做妾,而且求到了皇上面前。”
江明薇心神一动,记起寿宁侯强行纳妾一事。她记得寿宁侯被拒绝后没多久, 谢廷安就带人上门商议婚期,还护送大伯回家,原来中间还有寿宁侯求到皇帝跟前一事?
“……皇上宠信萧家,又对江家早有不满。寿宁侯只要开口,事情必成。”谢廷安语速很慢, “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去给萧兰城做小妾。”
灯光摇曳,江明薇轻轻点一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确实,与其在寿宁侯府被折磨,还不如在谢宅舒心一些。
“这么说来,倒是多谢你了。”江明薇诚恳道谢, 想了一想, 又问起正事, “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知道他是谢止,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变得更加尴尬起来。今后怎样行事,总得拿出个章程。
“什么怎么办?”谢廷安似是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