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怕你,我是今天有点累,也有点心不在焉。你离我太近了嘛,我有点点不自在。我帮你擦洗一下。”江明薇从他怀中溜出,取出手帕要帮他擦拭虎口的墨汁。
谢廷安眼眸微垂,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却并未阻止她帮忙擦拭墨汁的动作。
——尽管他自己清洗可能更方便。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没有啊。”江明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拿着巾帕,轻轻擦拭掉他虎口的墨汁。
这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可是只擦一下还真擦不干净。
想来用清水洗涤,效果会更好一些。
谢廷安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为了证明自己很正常,江明薇甚至还将他的手给翻过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以示亲近。
他的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这也正常。
电光石火之间,江明薇回忆起一件童年旧事。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阿行哥,她想,或许可以验证一下。
江明薇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砰,似乎就在耳畔,以至于连她说出口的声音都仿佛变轻了许多:“咦,你的手好大啊……”
江明薇状似认真打量着他的手,目光却死死盯着他的指尖。
小时候,她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人的手指有流纹,有涡纹。流纹是“簸箕”,涡纹是“斗”。斗越多,则意味着越富有。
老话还说,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
刚得知这件事时,江明薇非常苦恼,因为她两只手加起来,只有三个“斗”,那岂不意味着她以后要贫穷了。说不定还会去卖豆腐,她连豆腐都不会磨,卖豆腐多辛苦啊。
当时阿行哥安慰她,没关系,他有九个“斗”,反正他们以后会是一家人。只要他富有,就不会让她受穷。
她听了不信,抓过他的手,一个一个数着看,发现他果真有九个“斗”,只有右手小指是“簸箕”。
人的手纹是不会变的,且每个人的手纹都不一样,否则也不会让一些不识字的人在文书上按手印了。
一个,两个……
单单一只右手,她就看到了两个流纹。
这一刻,江明薇基本再无怀疑:他不是谢行。
第37章 坦诚
九月里, 天还不算冷,可江明薇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森然冷意自脚底生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被谢廷安伸手反握住。
“薇薇?”
她的手凉得可怕。
江明薇知道, 这个时候她应该保持镇定, 应该云淡风轻,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此时此刻, 她脑海中充斥的想法全是:那他是谁?阿行哥呢?
她神情古怪, 举止异常, 岂能逃得过谢廷安的眼睛?
他眯了眯眼睛,伸手轻按她的肩头, 迫使她不得不面向他:“你怎么了?”
江明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脑海中杂绪丛生。
她抿了抿唇,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颤意:“你到底是谁?”
谢廷安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变, 手上不自觉用力一些。
一眼注意到江明薇皱眉,他又迅速收手,慢悠悠问:“什么我是谁?”
江明薇第一句话问出口,也不想再掩饰了。
反正靠她自己,肯定查不出什么。与其拖拖拉拉, 多惹事端,还不如直接问个清楚明白。
“你不是阿行哥,你到底是谁?”
谢廷安神色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不慌不忙,抬起右手,将她额前一绺碎发别至耳后, 不答反问:“为什么这样问?我怎么不是你的阿行哥?”
江明薇后退一步, 定了定神, 整理思绪,颤声道:“阿行哥左耳里有一颗痣。”
“哦?”谢廷安眼神微变,不慌不忙,“你不知道有一种特制的药水可以除掉痣么?”
他这般从容不迫,江明薇却红了眼眶。
如果不是很笃定,那她大概就真的这样相信了。
她咬一咬牙:“你要真是阿行哥,你就应该知道,他是右耳有痣,而不是左耳。”
谢廷安面色微沉,嗤的一声轻笑:“所以呢?”
“所以你是假的。”江明薇一字一字道,“不止是右边耳朵里的痣,阿行哥两只手总共只有一个簸箕,有九个斗。你们手纹不一样。”
她想,大概是因为她和阿行哥太熟了,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细节。若是对他没那么了解,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话一出口,她心里难免又生出几分懊恼和恐慌。
她这般揭穿真相,万一对方要杀人灭口呢?
谢廷安伸出手掌看了看,关注点显然与她不同:“所以你刚才是在看我的手纹?”
他语气平淡,可江明薇听在耳中,却越发慌乱。
她下意识后退,刚退一步,就撞上桌案。
退无可退。
身前是神色莫名的谢廷安,身后是坚固的桌子。
狭小的空间无疑加重了她的紧张,江明薇甚至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
但事已至此,逃避也不是办法。
她迟疑着点一点头:“对。”
“你对他,倒真是熟悉。”谢廷安眉梢轻挑了一下,低声喟叹。
江明薇瞬间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心内似有一道坍塌的声音,身上力气被抽走大半。
他承认了。
她无力地靠在身后桌子上。
尽管早已笃定他不是谢行,但听他承认,她还是心里一凉,细细密密的悲怆浮现在心头。
原来真的不是啊。
“那你是谁?”江明薇声音很低,“阿行哥现在在哪里?”
谢廷安瞧她一眼:“你觉得我是谁?”
江明薇面色苍白,摇一摇头,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最初想着你是谢家二郎,可是谢家二郎已经死了。你怎么和他们长得一样?阿行哥现在在哪儿?他还活着吗?你,你是怎么代替他的?”
她心里的疑问非常多,除了想弄清楚眼前这人是谁,她最想知道的就是阿行哥人在哪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她心头。
一个人被旁人所取代了,那这个人还能活在这世上吗?
眼前的女子眼圈通红,双目盈盈含泪,惊慌、害怕又担忧。
谢廷安阖了阖眼睛,静默好一会儿才道:“谢止没死。”
“怎么可能?当年我爹亲自派人去鄂州,还特意祭拜了他……”江明薇脱口而出,随即又变了脸色,“你,你是谢止?!”
她试图从记忆中找出有关谢止的片段。
那个偶尔回京探亲一次,总是有些不耐烦地站在她和阿行哥不远处的少年?
谢廷安略一颔首:“对,是我。”
他微微一笑,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惆怅:“我还以为你永远都发现不了呢。”
有过之前的欺骗,江明薇并未立刻相信,而是带着警惕:“你怎么证明你就是谢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