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酒都是些果子酒,梅子樱桃成熟的时候,买了果子来,洗净后和白酒按比例放入酒坛子里,密封好后等待三个月到一年就有酒喝了。
青梅味酸,所以常用黄糖一起浸泡调味,樱桃酒则不需要。徐家每年都会自己做果子酒,用的都是度数很低的低度白酒,像梅子酒就只有十五度,徐知节几乎是喝着它们长大的。
现在听说去年的酒可以喝了,忙撇下父母跟着祖父往院子去,“爷爷你慢点走。”
院子边上的一个房间放了很多木架子,架子上满满当当放着各类的药材,黄芪和人参都有,不大不小的酒坛子就在架子的最下面一层的角落。
老爷子挑了一坛梅子酒,徐知节抱着它出来又转身带上了门,老爷子一直看着他,突然问:“知节,你现在喝它不会醉了,怎么才能解愁呢?”
徐知节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光滑的酒坛子,“……爷爷,酒不解愁的。”
老爷子抬头摸了摸他的头,像他幼时那样,“唉……我突然觉得把你教成这样又不大好了……”
徐知节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扶着祖父就往屋里回去。
梅子酒有点酸酸的,喝下去却觉得爽口,徐知节忍不住多个了两杯,徐母见他回来觉得高兴,一直往他的碗里夹菜,“多吃点,你在单位也没吃好吧……”
“哎哎哎,你怎么不问我在单位吃得好不好啊……”徐父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调侃起了徐母。
“去去去,你在单位……你吃的脑满肠肥的,在家里就该清清肠胃才好。”徐母一面说一面却把一块红烧排骨夹进了他的碗里。
徐知节看见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觉得习以为常,却又隐隐觉得有点诧异,似乎父母这是在刻意活跃气氛似的。
眼看徐母一筷子青菜递了过来,徐知节连忙把碗凑了过去,嘴上却说:“妈妈,我的肚子真的做不了大丈夫,再吃就要吐了。”
“……”徐母一愣,有些讪笑着道,“不要这么记仇嘛,不就上次让你吃多了么……”
说完又嘟囔道:“真是的,给你吃还不乐意了……”
徐知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老爷子同样也没说话。
晚饭之后难得老爷子没先离开,倒了杯酒推给徐父,“都别走,难得人齐,咱们说说话。”
徐父和徐知节都一愣,这样显得有点郑重其事,自从徐知节成年后就已经很少出现了,上一次还是他打定主意要去援非时的事了。
徐父摸了摸脑门,“爸,要不……咱们去院子里?”
“也好。”老爷子看了一眼沉默的徐知节,应了下来。
于是徐知节拿着酒坛子和酒杯,徐父搀扶着老爷子,三个人往后院去了。
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草,草木扶疏的在夏季真是个纳凉的好地方,他们对坐在树下的八仙桌边,徐知节给每人倒了杯酒,抬头仔细的打量着院子里。
借着廊下和院子边上的灯发出的光亮,徐知节仔细的看着和白天不一样的院子,目光落在角落,他问:“爷爷,玉簪花开了?”
“没有,今年玉簪的叶子有点黄,好容易才治好。”老爷子呷了口酒,摇着头有些惆怅。
徐知节点了点头,墙角背阴处那丛玉簪花长了白色的花苞,还没开就有隐约的香气传了出来。
徐母端了果盘过来,又拿了下酒的小食,自己也倒了杯酒坐下来,“怎么今天那么有兴致,知节别喝多,明天还要上班呢。”
没等徐知节说话,老爷子就出声了,“来说说,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我见你情绪不高的样子。”
徐父看了过来,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倒是徐母觉得惊讶,“怎么?今天你是遇到什么事了才回来的吗?”
“……我……”徐知节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看穿,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难以启齿。
他工作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比孟家的更惨的都有不少,可是他已经不再像刚工作时那样容易被打动了,偏偏……
孟时雨是意外。他只能这么告诉自己,否则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原本想,过几天就会好了的,这种隐晦的心思实在是不大好说出口,可是如今却被家人询问起。若是只面对父母,他还能含糊过去,可是现在却还要面对祖父,他只要一个动作,就有可能让他发现端倪。
可是又不愿意句句话都如实相告,只好选择了陈述事实,“我……我就是今天早上有个住了几个月院的病人走了,他和他们家人挺好的……我觉得有点难受……”
“只是这样?”老爷子疑惑的看他。
徐知节半低着眉眼,顿了顿才道:“……他……临终前他捐献了遗体给我们学校……”
其余三人都愣了,沉默片刻后徐父问:“他家人没反对?”
“都说尊重他的意愿。”徐知节又顿了顿,“不过他的女儿……哭得很厉害,从他住院的时候就开始哭,当着家人她不哭,背着人哭……对着我都哭了几次……不过还是很坚强……”
他似乎说的有点艰难,像是在斟酌措辞,不愿意隐瞒事实,又怕家人对她有成见,怎么听都像是在替人开脱。
徐母坐直了身子,突然问他:“那个……他家女孩子……最后他走的时候她怎么样?”
接连几个他她,亏得徐知节习惯了才一下子就分辨出来,“哦,哭啊,一直哭……不肯信,后来我带她去了陈列室,倒是忍着没哭出声音来。”
“唉……”徐母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跟她父亲感情那么好,要怎么样才能恢复过来啊。”
徐知节听了她的话心里打了个突,徐母以前是做心理医生的,后来因为徐父一直在升迁,可是家里老人小孩都需要照顾,她早早就回归家庭,可是该有的专业知识还是不会丢的。
徐知节下意识就问:“妈,严重的话,她会怎么样?”
“严重?”徐母低头思索了一下,“严重的话,就是抑郁症啊,或是再严重点就刺激过度精神分裂啊,不过也说不好,有可能还有其他的心理问题的,实在是这种打击太大了。”
徐知节当下就有些无奈,心里有些着急,可是又明知这种事不关自己的事,他没有立场去跟孟家人说你们多看着点孟时雨。
话题有些沉重,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跳过。徐父说了些工作上的事,徐母说了些家长里短,又提到徐知节的婚事,“我说你,有没有认识新的女孩子啊?”
“没有,就在医院,哪里认识新的人,难道你要我对学生下手啊。”徐知节摇头否认,心里却迅速划过了孟时雨的身影。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安慰自己肯定是被白天的事影响了才会想起她。
徐母嗔怪的看他一眼,“你瞎说什么,现在不能这样的,师生恋明文规定不可以的,你不要自毁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