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错过他。
这时,她听到走廊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他们回来了。
她连忙把书塞回去箱子里,套上鞋子站起身,用手指爬梳头发。
几个探员陆续走进来,没人说话,空气中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她只好退到一边,像个幽灵般站着。
她看向外面,一个穿深灰色夹克的高大身影,越过寂静的走廊,走向那个房间。
昏蒙灯光下,她看到他头发全湿了,疲惫不堪。
她心中一阵震颤,眼睛不能离开他。
这时,她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你就是那个第六感少女?」
7. 特别罪案组
她回过神来,看到大克。他方脸瘦长,脑袋和身上的衬衫全湿,一双眼睛微红,严肃地看着她。
她仰头看他:「呃......我是白小绿,今天来特别罪案组 A 组报到。」
他好像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继续问道:
「你的第六感是不是很灵?」
她皱了皱一双眼睛。这个问题她被人问过很多次了。
她回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现在已经失去那种能力。」
她看到他脸上乍露失望的神情。
她等着他说下去。她在这里一整天了,除了那个大耳朵小弟之外,就没见过任何人。她很想有个人跟她句话,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告诉她,她应该做些什么。
大克却没有再说话,无声地从她身边走开。
她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另外两张生脸孔,两个男探员,一个年轻,看上去跟大克差不多,一个年纪比他们大,看上去有四十多五十岁。年轻的那个,一张娃娃脸,个头比大克小,脑袋却不合比例地大。
「好大的一颗头啊!」她心里嘀咕。
老的那个,脸上爬满皱纹,活像一个脱水的橘子,却穿得比大克和大头都要年轻。他身上一袭娇嫩的粉红色衬衫和一条绿色的低腰棉裤,脚踩一双最新款的荧光球鞋,那头乌黑的短发是染的。他那身讲究的衣服已经弄皱了,衬衫湿了一大片。
他的穿著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已经不能再给她痛苦了。
她瞄了瞄这三个男人。他们神情沮丧,彼此没交谈。今天肯定发生了大事情。可她是个新丁,没有人会主动告诉她。
她只好坐回去她一直坐着的那把椅子里,无处安放的眼睛盯着窗外迷蒙的黑夜发呆。
幸好,一只鸽子把她从这个窘境中解救出来。
这只濡湿的灰绿色鸽子不知从那里飞来,停在外面的窗台,小小的脑袋好奇地贴到玻璃上,好像在看她。
她回看牠。
牠彷佛知道她在看牠。牠拍拍翅膀,在窄窄的窗台上来回踱步,似是表演给她看。
她咬着弯弯的小指朝那只鸽子咧嘴笑了。她想起她过的所有日子里,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鸟。其中一些,她甚至不知道名字。
这只鸽子好像认得她,头抵住窗玻璃盯着她看。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去轻轻叩窗。鸟有所应答,爪子在玻璃窗上抓了一把。
她看得出神,身后突然有个声音说:
「你还不走?」
鸽子展翅飞走。她回过头来,看到是大克跟她说话。
她站起身。这时她发现,大头和脱水橘子已经不见了。
「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你明天再来吧。」
她看了看手边的行李,本来想问他知不知道哪个位子是她的,她想把箱子留下。话说到嘴边,她的肠子隔着肚皮响起一串咕噜咕噜,吵着想要吃饭的声音,就连离她几步之遥的大克都听得见。
她脸尴尬地红了,手按在肚子上。
他说:「明天见。」
「明天见。」
随后,大克走了。
她穿回雨衣,拖着箱子离开。
她穿过无人的走廊。来到那个房间外面时,她看到了灯。
房间的百叶帘落下。她的眼睛隔着百叶帘的缝隙偷偷看进去,一个暗影孤零零地罩在一盏昏黄的灯下,映出了轮廓,可她看不到那张脸。
她经过了,又回看了一眼。他还没走。
小妖在对街等她。
她把行李放上车,坐上小妖。她的鞋子还没全干,她索性脱掉鞋开车。
开到下一个街口。她看到前面拐角处亮着灯。
她把小妖开过去。灯亮的地方是一家叫「花间醉」的日式居酒屋,门口放着一块写上菜单的黑板。这一带看来就只有这里还没打烊。她想起自己饿了。
她把车停在外面,下车走进去。
居酒屋的位子几乎都坐满了不睡觉的人。她嗅到了食物温暖的香味,肚子更饿了。
她挤过桌子与桌子之间狭窄的走道,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点了一个豆腐牛肉锅,一碗饭和一杯名叫「花间醉」的梅子酒。
女服务生把食物端来,她捧起热腾腾的白饭,把牛肉和豆腐夹到碗里,三两下就把菜和饭扒光,酒也喝掉。
随后她又点了另一杯「花间醉」。
她脱掉鞋子,盘起两条腿,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缓缓喝着酒。
她的肚子终于安静了。她拿出那本还没看完的《漫长的告别》,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继续看下去。她很快追到结局了。
她读了几页,那张书签从书里掉下。她一条腿放下来踩着她脱掉的一只鞋子,弯身想要捡起桌子底下的书签。
一只多毛的大手早一步把书签检了起来还给她。
8.直视内心
「呃,谢谢你。」
她说着抬起头,看向那只多毛大手的主人。
她的脸亮了起来。
「是你啊。」
这时她才发现,大克原来一直坐在她旁边的一个位子,一个人喝着酒。
她进来的时候太饿了,眼里只有能吃的东西,只看到这张可以坐很多客人的长桌刚好空出一个座位,根本没看到他。
她不知道大克在这里坐了多久。他也许坐得够久了,肯定看到她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
她悄悄把一双脚伸进桌子底下找回她脱掉的鞋子,心里嘀咕:
「这个人真是的,刚刚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却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偷看我。」
「你的第六感为什么会消失?」大克直直地问她。
她心里咕哝:「这头多毛瘦猩猩为什么老是追问第六感的事?很烦人呢。」
她不情愿地回答:
「我十一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活不成。」她吐了一口气。「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什么第六感了。」
「你小时很出名,我在电视上看过你。」
「我不知道原来你是我的影迷呢。」
「你是不是能够直视人的内心?」他好像没听到她话里的嘲讽。
「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有什么好啊?」她避开了他的问题。
「我看过你在那个节目上表演,你准确预言了六个月后东欧一个小国的一场瘟疫。」
「不管我预言过什么,我现在已经是个失效的第六感少女了。」她拿起酒杯喝酒,眼睛越过杯子看他。他看来并不相信她已经没有第六感了。他直把她当成犯人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