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事──不想记住的话就忘记吧。师宴凝视着自己的足背,反正人总会记住自己觉得开心的事,忘记自己觉得悲伤的事,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能重新在一起就好。她微微一笑,继续说:「然后我‘穿林过隙撞墙断羽小燕子’果然神功盖世,只见我抓起正在陷阱中睡觉的你、飞出陷阱。此时你家里炸药突然爆炸……」
「炸药?」降灵茫然,「怎么会……」
「听我说完,你家里当然有炸药,你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嘛。」师宴继续说,「你家里的炸药突然爆炸,我见情况不妙顿时飞出你家,由于来不及拉你一把,你就被自己家的炸药炸死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她合十念佛,「如此,一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奸淫掳掠坑蒙拐骗的江洋大盗就这么死了,大快人心,人人拍手家家念佛,阿弥陀佛。」
「但是那样死了以后会有怨灵的。」降灵说,
「被我害死的人会变成怨灵找我复仇。」
「啊──那你就是假装江洋大盗打入江洋大盗内部打探消息的好人好了……」
「为什么可以‘就是’啊?」
「因为是我说的。」
「哦。」
两个人坐得很近,说着说着天都快要亮了。
「我要回去了。」降灵拾起头看渐渐露出的太阳,「圣香还问我如果他不再来了我打算怎么办呢,」,他对着师宴毫无心机地一笑,「还有师宴会和我说话。」
「‘还有?」师宴额头上的脊筋开始小小地跳动,但她依然平静贤淑地微笑,「是啊,我每天都会来陪你说话。」
降灵对她的笑笑得更加信赖,他渐渐地隐去。
她绝对、一定、必然、肯定、毋庸置疑地要杀了那个叫「圣香’的家伙!趁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接近降灵,从前有阿鸦,现在有圣香、她难道永远都是排列第二的那个?
九 死坟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师宴天天晚上都去祭神坛,胡说八道编着「降灵生前」的种种故事,说着说着终于有一天迟钝的降灵也知道她在胡扯,但他本就很是漫不经心,听着听着也就算了,后来每天没有师宴说故事他都觉得寂寞。
「今天我们说一个很悲惨很悲惨的少女的故事。」师宴依然青衣素髻,看似姣好娴静的大家闺秀,规规矩矩擎也坐在祭神坛中心,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当她点了一堆小小的簧火驱寒的时候降灵不小心说了一句「圣香也这样」,她就砍了周围一棵大树点了当柴烧,只差没烧了祭神坛,直到降灵承认她那堆火和圣香点的完全不一样,她才罢手,笑眯眯地开始说故事。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女,她的心愿是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偶尔小小地整整人,希望大家都赞美她温柔贤淑,还希望却戈到一个她喜欢的人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听起来很耳熟,降灵静静地听着,「你是不会老的,头发也不会白。」
「我在说悲惨的故事,你不要打断我。」她正在酝酿悲伤的感觉,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破坏了悲凉气氛,白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那个少女啊,爱上了一个很会说话的男人,」她慢慢地说,「那个男人曾经说爱她会娶她回家,曾经弹琴给她听,说过很多很多很好听的将来,不过后来那个男人娶了那个少女的姐姐。少女曾经有一段时间想不通,为什么说过相爱的人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又为什么不曾见面的人能说爱就爱了?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只是想出一个办法──哭过就算了。她相信她喜欢的人仍然在将来的某个地方等她,所以要吃好睡好长命百岁,将来才能遇见他。后来果然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笨笨的男人,不知不觉她爱上了他。那是一个不懂得爱的笨蛋,她虽然很努力对他说喜欢,可是他完全不懂……
可怜的少女只能在他身边等着,等着他什么时候能够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和其他的感情不一样,可是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那个人始终不明白……到最后他还把她忘了。」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朋友陪伴,很久很久以后年他也有朋友陪伴,所以……」
「朋友和师宴不一样。」降灵在她叹息的「所以」之后接了一句。
她微微一震,「什么?」
「圣香是圣香,师宴是降灵。」降灵说。
他不是已经失去神之灵魂,只是个幽魂而已吗?
为什么依然能读心呢?她不自觉地微笑了,轻声说:「啊,我在说故事而已。」「
「师宴在说自己的故事。」降灵随口说。
「是吗?」她轻轻地说,「我还以为说得很动听呢。」
「师宴是我的……恋人吗?」降灵问。
师宴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降灵,「恋人?」
她以为降灵不会知道什么是「恋人」。
「圣香说是会在一起聊天吃饭,讲故事和吵架的人。」降灵眨眨眼睛说,「会在一起到头发变白,天气好的时候手牵着手出去走走。」
她轻轻地颤了颤,低声说:「还是‘圣香说’啊……」说得真美,虽然也有随口说说的痕迹,「降灵觉得我是你的恋人吗?」
「我们去走走吧。」降灵说,「我知道那里有一个黄鼠狼刚刚生了小黄鼠狼,很可爱。」他轻飘飘一落在地上,拉着师宴的手就朝祭神坛外走去。
她跟着他,看到那窝小东西时,她叫了起来分「这是老鼠,不是黄鼠狼。」
「我绝对要让你忘了‘圣香说’,」她咬牙切齿,「这明明是老鼠!」
「我绝对要杀了他!」
正当两人望着一窝田鼠吵架的时候,天色微微一变,隐约响起了一阵雷声,像是要下雨了。
「天气好的时候手牵手出去走走?」她喃喃地念叨着,显然有怨恨的意思,就这种天气──也算浪漫?
「好奇怪。」降灵也喃喃地说。
这天气的确变化得很奇怪,方才还星空朗朗,怎会刹那间就变成了雷雨天?
邪气?她巫女的灵感传来了异样的感觉,巨大的邪气……
「专门寻找坟墓的食尸鬼。」降灵突然说。
「打扰别人看老鼠的兴致,该死!」她嫣然一笑,「他看上了你的坟墓,怎么办?」
「不知道啊。」降灵茫然。
「我会帮你看住属于你的东西。」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下次记得带我看不是老鼠的东西,我讨厌老鼠。」
「哦。」在降灵「哦」了一声的时候,师宴从怀里取出了一支东西夹在指间,凝神望着远方。
那柄东西是……降灵呆呆地看着那东西──一柄叶型的薄刃飞刀,「妄念之叶啊……」他喃喃地说,浑然忘了自己怎会知道它的名字的。
旷野那边传来稍微有点浊,但并不重的脚步声,一个浑身裹着裹尸布的腐烂的人体双手垂在身前一步一步走近祭神坛,摇摇晃晃似乎不分东西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