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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从今夜白(年年今日系列之白露)(8)

他抱着衾儿抬起头来,衾儿尖叫一声几乎昏倒在他怀里,“哥哥要来带我走!离离救我!”

街边昨日遇见的那位男子牢牢地抓住一个黑衣女子,他拔了她的剑架着她的脖子逼她无声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全是死气,漆黑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一个东西。

“长钗。”他还神色很镇定地呼唤,脸色和平常见她一样温柔小心。

他抱着衾儿的时候宛如温暖的大哥,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他是个会变色的虫子、吸血的虫子。

陆长钗满身狼狈,显然是和卫琪大战一场之后才被他擒住逼到这里来的,她没哭、也没说什么。

一切就那么静着。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衾儿惊恐地看着卫琪,也惊恐地看着陆长钗,又惊恐地看着花离离。

这个跟着陆长钗从皎镜潭边回来的人当然是花离离,除了他没有人对衾儿有如此耐心的温言细语。

过了好像有一个冬天那么久,陆长钗慢慢地举起一个东西,漠然不语。

那是一支玉簪,她头上的那只相差无几,正是不久之前她买给他留做定情物的那只。

“你说过——不会卖掉它的……”她没有生气,就那么平淡地说。

“你买给他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把它卖给了定水城黑市的老大。” 卫琪冷冷地说,“这个混账死不足惜。”

“你也说过……你喜欢我。”她轻轻地说,说得很回味、很旖旎。

“我没有卖掉它,我只不过是当了它。”花离离的表情逐渐变得玩世不恭,有些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我喜欢的人……有很多。”

“是吗?”她突然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就为了那几千两银子?花离离我告诉你——我欣赏你——一开始我很欣赏你——如果你缺钱你对我开口!我一样可以给你几千两银子,反正我根本就不会用它!你为什么要骗我?骗一个傻里傻气的女人——很好玩么?”她目中充满着怒火,“很好玩吗?你只是要钱而已,何必糟蹋别人的心?卫衾儿只有十五岁……你居然也……也那样骗她!你该灭!”

“离离是好人!你们不要冤枉他!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他没有骗我!”衾儿声嘶力竭地为他辩护,“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会像喜欢陆姑娘那样喜欢我,可是……可是我想跟着他……我想给他钱!不是他的错!”

陆长钗冰冷的目光看着花离离,“你用了什么法子把她弄成这样?你还真神通广大。”

“和你一样的方法。”他平静地说,“有母性的女人都喜欢柔弱的男人,不是吗?”他像抚摸宠物一般摸了摸衾儿的头,耐心地说:“你哥哥来接你,乖,跟哥哥回去。”

“我不要!我要跟着离离。”

“乖孩子,离离骗了对面那个笨女人,有了很多钱,以后不会再要你的银子了。”他轻轻轻地说,笑了笑仿佛很惬意,“你再跟着我你哥哥会打我的,你不想让我痛,对不对?”

衾儿微微一震,惊慌失措地看着卫琪,“只要我和你回去,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伤害离离?”

这混账居然用妹子威胁他!卫琪瞪着花离离,却见他笑了,笑得很得意似的

“哥哥你回答我,只要发儿乖乖跟你回家,你就不怪离离骗了陆姑娘是不是?”衾儿拦在花离离面前说。

那么清纯简单的傻丫头——他居然也忍心利用。陆长钗凄凉地看着站在衾儿背后安然自在的花离离,一直不愿相信他会骗人,那么温柔傻气的男人会骗人。如今何止是不能不相信,而是对这个人骤然兴起一股刻骨的恨意了!“卫琪!你带衾儿回家,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她断然地说,“不要你多管闲事。”

卫琪一把抓住衾儿,“我这就带这个傻丫头回家,这家伙死不足惜,接剑!” 他把手中陆长钗的“沉水龙雀”向她掷了过去,“留下他遗祸无穷,不知道多少姑娘被骗!”

“知道!”她的英姿飒爽终于在她身上复生,“刷” 的一声拔出长剑,涟涟指向花离离,“这个人我来处置,你先走吧,我怕你妹子受不了。”

“好!”卫琪带着妹子离开。

花离离跃上戏台,陆长钗手持长剑在台下冷冷地看着他。

日日看戏,每日都是这样俯视和仰视着,为什么这一日居然……会变成这样?她剑指花离离眉心,“我问你,你骗了多少姑娘?”

花离离不答,只是站在台上,退了两步。

“我再问你,你一个人要那许多银子干什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她厉声问。

花离离退了两步之后踱了两步台步,轻轻地一甩袖子做戏里佳人的倦态,“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别离情绪……我早就说过,人应该活得自私点儿才会快乐,找的事只有我自己能管,何必告诉你?”他轻轻地旋了个身,“你又是我什么人?”

那戏台上妖魅动人的模样——才是花离离的本色吧?就像一只色彩斑调的鬼蝶,一张红脸、一张白脸、一张蓝脸、一张绿脸……无穷无尽,“昨天晚上你明明就没戏,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去皎镜潭?”她厉声又问。

“我厌了你了,所谓将军的女儿战场的女将也不过如此,今日就算卫将军没有带你来,我也会告诉你——要么,你留下做我女儿团里的一个;要么你就回家,像衾儿一样水远不要来找我。”他嘴里哼着曲子小碎步统台一圈,双袖一扬,袖风在台上飞成蝴蝶,“……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你不必拿着剑指着我,在定水杀了人是犯法的。”

“我不会杀你。”她冷冰冰地说,“那扁街街头银庄的老板娘比我更有资格杀你。”她“当嘟”一声收剑回鞘,“花离离,你我几月情分恩断义绝!这个东西你还留着——本姑娘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你——好好享用吧!”

“叮”的一声,那玉簪被她一手摔在地上,这玉簪质地极好,弹性甚佳而质地坚硬只是高高弹起并未摔坏,陆长钗看也不多看一眼扬长而去,“让我再看见你招摇撞骗,就算在定水我一样要了你的命!”

“啪”的一声,台上的花离离接住了弹起的玉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里幽幽地唱出最后一句:“早知忒难拼,悔不当初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曲子唱完了,所有的人都走了。

他还是像开始一样,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笑。

“你没有杀他?” 回家以后卫琪问她。

“没有。”她冷冷地回答,“他不值得我杀。”

卫琪露出了一丝微笑,“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她喃喃自语,微一定神,“这个人的事我永远也不要听,我也不希望多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