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词·青玉案(22)+番外
他拉着祝青青,直奔二叔二婶的院子。他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一脚踹开门。二叔正坐在桌子旁边喝酒,被门的哐当声吓得将酒杯扔到地上。见是方廷玉,他强行镇定下来:“小兔崽子,大半夜的你踹门想干什么?”
方廷玉傲视他,把祝青青往身边一拉:“没什么,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从今往后安分一点,不要再打青青的主意。”
二叔气得鼻子都歪了,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怎么说话呢?跟谁说话呢?”
方廷玉逼近一步,眼神黑沉如铁:“跟您说话呢,二叔。”
“你还知道我是你二叔啊?懂不懂长幼尊卑?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就凭我是方家的长房长孙,方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句话震慑到了二叔,他跌坐到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廷玉满意地拉着祝青青转身,回房。他直接拉着祝青青去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里,他把祝青青按坐在椅子上,点灯,翻箱倒柜,找到了跌打酒和白药。他再撸起袖子,把一盏油灯挪到近前,给祝青青处理伤口。
“你也受伤了。”
“嗯。”
“待会儿我也帮你包扎一下。”
“好。”
长久的沉默,只听见风吹树梢、雨打窗棂和爆灯花的声音。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祝青青模模糊糊地想。
她问:“岳伯伯怎么会突然出现?”
“我叫‘小篮子’去郊外喊他回来的。奶奶说过,岳家全家上下就岳濯缨一个人是明白人,这件事非他不能了。”
他平日里表现得像个张牙舞爪的小霸王,一双拳头走天下,但其实内心细致、头脑机敏,非到关键时刻才肯显露出来。比如今天,从事发到了结,短短半天时间,他迅速安排妥当所有事情:送祝青青出去避祸,叫岳濯缨回来了事。
连为她准备盘缠都忙而不乱,还记得带两件干净衣服给她换洗。
唯一没算到的是,她竟然回来自投罗网了。
方廷玉用棉布蘸了水,小心翼翼地擦着她脸上的伤口,抱怨道:“你回来干什么?净添乱。你不回来,这件事也就了了。锦鳞哥的伤,你一跑,无法对证。何况岳家和我家关系盘根错节,是姻亲,也是生意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敢真送我去坐牢?多半到最后讨价还价,在生意上占点便宜。你平时的聪明劲都哪儿去了?”
祝青青鼓腮道:“我回来是为了义气,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你肯替我顶罪,我怎么能真的一跑了之呢?”
方廷玉哼笑:“还行走江湖呢,我那些闲书你也没少偷看啊。”
他伸手捏了一把祝青青脸上的软肉:“傻丫头。”
祝青青揉着脸,半晌才单手从包袱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方廷玉:“这是你娘的遗物吧?”
那是一枚玉质上佳的和田玉佩,上面錾着一个隶书体的“温”字。奶奶说过,方廷玉母亲的小名是阿温。
方廷玉垂着眼睑,把玩着玉佩:“嗯。”
他不知道,让祝青青下定决心回来的,正是这枚玉佩。船开之前,她在方廷玉给她的东西里发现了这枚玉佩,当即判断出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是倾尽所有,送她一世平安。这叫她怎么消受得起?又怎么能安心独自平安?
方廷玉突然笑了:“其实,这枚玉佩是我娘留给我,以后传给未来的儿媳妇的。咱们俩有未婚夫妻之名,给了你,倒也说得过去。”
他抬起头,认真地说:“祝青青,你从今往后就住在我房里吧。”
祝青青傻乎乎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方廷玉道:“你不想嫁我,我也不想娶你。我们两个人的婚约,我刚才在佛堂发的誓,当然都是权宜之计。方家内外如今对我们俩虎视眈眈,如果被他们发现婚约和誓言是假的,恐怕又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祝青青明白了,她点了点头。
第7章 :嫁杏
第二天是冬至,方廷玉大张旗鼓地帮祝青青搬家。二叔二婶倚在八角门上看,二叔嘀咕:“这叫什么事儿,还没拜堂成亲呢就住到一起,方家的脸都让这小兔崽子给丢尽了。”
方廷玉抱着祝青青的被子穿过八角门,肩膀一歪,把二叔撞了个趔趄,回头一笑:“听说二叔前天在飘香院和宋家三爷争姑娘,被宋老三打了一顿,真的假的?”
二叔听了心里直叫苦,扭头一看,二婶柳眉倒竖,撸起袖子拧着二叔的耳朵,把他拎进屋去。
祝青青抱着枕头跟在方廷玉后面,见状笑出声来。
祝青青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收拾好后,她双手抱臂,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咱们得约法三章。”
方廷玉又好气又好笑:“行吧,您说。”
“第一,不许乱翻我东西;第二,不许管我作息;第三,各睡各的,不能同床共枕。”
前两条尚可,第三条方廷玉不乐意了:“你防色狼呢?签不平等条约啊?怎么规矩全是管我的,没有管你的呢?”
祝青青摇头:“非也。你顽劣不堪,我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但我伶俐可爱,难保天长日久你不会起邪念。我这是为了你好,怕你一失足名节不保。”
这人的脸皮可真比徽州城墙还厚!
方廷玉气得干瞪眼,半晌才说:“也行,我是主人我睡床,您爱睡地您随便。”
祝青青故作惊讶:“方少爷,你好不懂待客之道啊。”
“俗话说,客随主便。”
“西方人说,要女士优先。你懂不懂?”
“男女平权才是民国新风尚。”
…………
斗了半天嘴,斗得口干舌燥。祝青青从桌上抓起一张纸:“既然这样,抓阄。”
抓阄的结果是,祝青青睡床,方廷玉睡地。
祝青青心满意足地甩了鞋跳上床,对方廷玉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放下帐子。方廷玉不死心地重新看了一遍抓阄纸,确定祝青青没有作弊,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地上铺好床,睡觉。
祝青青一觉睡到大天亮。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掀开帐子,发现地上的方廷玉还在睡。他那么高的人,身体蜷得跟虾米一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祝青青下了床,蹲到他身后,戳他的后脑勺:“方廷玉,起床啦。”
方廷玉咕哝了两声,没有动作。祝青青握了握他的肩膀,发现肩膀冰凉,又伸手到他面前,手背往他的脸颊一贴,只觉得触手滚烫。
糟了,把这小霸王给冻病了!
她赶紧把方廷玉推醒,架着他把人扶上床,又收拾好地上的床铺,这才唤了丫鬟去请大夫。
果然,是风寒症。
前天他来回淋了好几次雨,又被岳老三打了一顿,昨天夜里在青砖地上打地铺睡一宿,青砖地寒气入侵,怎么可能不生病?
祝青青心里愧疚,送走大夫后,忙前忙后地伺候方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