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235)
顿了半晌,接过茶,但没有饮。絮絮焦急不已,心里总祈祷他赶紧喝下茶水, 怎知他还是没有喝——而是踌躇说:“郡主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
絮絮愣了愣,诚未想到她这厢,表露的目的性竟如此明确。
大抵猜出她愣怔的原因,他敛眉低笑起来:“郡主若有吩咐,我……赴汤蹈火——”
絮絮忙地“哎”了两声, 打断他说, “也并非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
他抬起眼睛,目光盈盈的,等她后话。
絮絮将自己所想和盘托出, 本以为,依照他的身份, 要让他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他定会又惊又惧,谁知他神色却格外的平静。
这平静, 反而让絮絮不解了:“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元铉微微一笑,轻声说:“没有。我在想,我竟也能帮得上郡主的忙。我……很高兴。”
絮絮又愣了一愣:“你不觉得危险,不担心,也不问问有没有什么退路?”
见他以前,她打了很多腹稿,甚至想到威逼利诱,三十六计,总有办法叫他答应下来。
比如,她在他的茶水里下了点东西。这还是从银竹那里得到的宝贝,他送了她一条蛊,说种给谁,谁就能听她的话。
她倒也不需要元铉有什么行动,她只需借一借他这张脸,在某些时候露露脸装装样子。
但他答应得这么快,丝毫没有怀疑她,没有否定她,她却生出愧疚心来了,她刚刚还给他下蛊,委实错判好人。
她见他端起了杯盏要喝,连忙探手按在他手背上,一边说着:“茶该凉了,别喝了吧,伤身。”
他目光再度闪了闪,含笑慢慢放下了茶盏。
絮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手倒很凉,关心道:“你是不是冷?”
他神色微变,不动声色缩手回进袖子里,垂眼摇了摇头:“恐怕今日衣裳单薄了些,才显得冷。”
絮絮没有多想。
他们的假扮计划在于,等大军抵达上京城外,要设宴犒赏三军,届时他便以四殿下的身份,现身于三军阵前。
絮絮和晁幼菱,或者说敬国公府,安排好了一场神明赐福的好戏,到那时,天显祥瑞,四殿下正好出现。
接着于此时,太后以临朝称制身份出来接见授爵,并揭开今上荒废朝政、求仙问道种种行径,向神明列祖陈说他的罪行,表明理当顺应天道,另立新帝。
再安排连风阁的人,于天下广散消息,是为造势。
一切准备得都差不多了。
——
三月三日天气新,花朝节,上京的贵女们早已听说平北郡主即将班师回朝。
此行,区区数月,她扫平西北,威望隆重,战功赫赫,已是上京少女们心中第一等的英雄人物。
上京少女们的口头禅:“我家姐姐——”
自听闻她将在三月中旬班师驻营,午门献俘,莫不早早开始托关系走后门,好能找一个最佳角度,看到她们家姐姐。
除了风靡上京城的这位郡主,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最近的势头也一并火了起来。
众人才知道,原来二十多年前,还有一位四殿下,与今上是同胞双生的兄弟。
而四殿下自小去了小国宗昭微观,跟着观主长婴真人修行二十余年,一直流落民间。
当年长婴真人断言他二十岁前不能回到宫中,因此一别二十余载,此时年岁已过,理应回归皇家。
坊间传闻中,四殿下因在宫外长大,性子全然与他的同胞兄长敬陵帝不同。
毕竟朝廷中的官员们,都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城府深沉,不近人情。而民间传闻四殿下性子超然温润,医术精绝,悬壶济世,行游过许多地方,凡所过处,没有不称赞感念他的。
既知有这位四殿下,但四殿下当年只排序齿,而没有姓名。太后命朝中盛负才名的大学士们拟定名字,拟了扶照,扶明,扶暄三个名字。
太后表示,经年未见,也不知自己这孩子的心意,不如等他回来,自己选一个。
众人愈发好奇,这位四殿下是何等人物了。
因此,上京城里近日势头最盛的两位,便是平北郡主,和四殿下。
两位各自拥有了一批唯粉,每日吵架。
人一旦出名,就会有很多恶名前赴后继而来,——这两位的唯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们之中居然衍生出了拉郎的。
她们吵得更厉害了。
一边说,我家郡主/我家殿下独美,怎么能和你家殿下/郡主在一块?另一边顶着锅盖四处写俩人的同人。
乃至上京城里的小摊,时常可以看到平北郡主和四殿下拉郎的话本子,有些甚至十分不可描述。
这让不少上京少女烦恼不已。
不日前,不知是哪里放出的小道消息,说郡主班师回朝,四殿下也将出现——两边少女再度大战三百回合,注定这班师仪式,必然腥风血雨。
——
眼看快要抵达上京。
春夏之交,山野间遍开了烂漫的不知名野花。
离上京城愈来愈近,絮絮心中也愈来愈不安。
即将见到一些“故人”,焉能不激动?
但起事前夕,总归没有十全把握,她心里除了激动,还有担心。
三月初七。
她收到了爹爹的来信,大抵是问平安的。拆信一看,信上说,爹爹最近休养身体,每日寄情于山水,钓钓鱼打打猎甚是安逸,只是安逸之中,囫囵记起了一件事,不知是否准确。
絮絮倒不明白了,爹爹怎么突然问起她的轻功,是否名为踏鸿,乃是蕲山昭微观的轻功绝学。
还提到,四年前在幽州驻守时,军中曾遇一人,与她玄渊师兄很是相似,亦会这踏鸿的步法,不知是否是同一人。
不知为何,近日,她有格外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在她发现机关小鸟又坏了的时候,最是强烈。
当天夜里,大军扎营,絮絮虽疲惫至极,却始终没有睡着。把玩着机关小鸟,它不知哪里坏掉,任她怎么用玄渊教她的办法修也修不好。
她坐卧难安,就连晚饭都吃不下去,三更时分,帐外有异响,旋即一个人扑进了帐中。
絮絮立即站了起来,定睛一看,那人一袭黑衣劲装,满身伤痕,带着一路风尘跌在她面前,仰起脸来,“主人……你打听的那人,他,……”
“桑缙!?你别着急,慢慢坐下说——”
桑缙捂着胳膊上的伤,俊朗的眼睛里悲哀甚重,没有动:“四殿下他,他,……他伤得太重,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七日,今日便是大限,在随州分堂停灵。他醒时曾拜托属下,给主人捎一句话。”
絮絮愣了愣:“四殿下?我与他,有什么——”
“交情”二字还未出口,絮絮看桑缙从怀里取出的一样东西,骤然一惊:“凤皇钗?”
那支钗,在桑缙手里熠熠生辉,凤凰羽翼纤毫毕现,宛若展翅将飞。
絮絮握住这支久违的凤皇钗,怔在原地:“怎么会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