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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钗/元后(8)

作者: 倾颓流年 阅读记录

大抵是斗篷碍事,美人把斗篷脱了,一把挂到近旁树枝上,那株素以枝干遒劲、瘦骨嶙峋著称的寒士卧雪便显而易见地抖了两抖,令人忧心是否会咔嚓断裂。

容絮絮小时候跟父亲去过一回塞上,塞上的风雪比京中更剧,但是有父亲在,就是可以安心玩雪的——她蹲下来,打算自个儿堆个雪罗汉。

寒香园的小径九曲十八折,小顺子虽然望到那个美人在此,但真正要走过去,还要绕上半天。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来自皇上身上散发的不悦。

宋成和也感受到了,心想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竟敢触犯禁令,私自坏了这好雪,皇上面色本就因为早间皇后娘娘的事情一直不大好,现下更是阴沉了许多。

那边的动静太大了,瑾贵妃也不由注意到,说:“那边是谁?”

宋成和正预备说“奴婢去看看”,这回小顺子早有准备,贵妃一发话立马殷勤道:“奴婢前去瞧瞧。”

他恭恭敬敬弯腰请示,宋成和瞥了眼自己这个徒弟,没有说话。倒是敬陵帝淡淡点头应了,小顺子心底格外畅快,总算给他逮着了个机会立功。

第6章 踏雪(四)

小顺子小跑着到了花树那边,见那个美人是孤身在这,又是很认真地埋头堆雪罗汉,笃定她是哪个宫里不知轻重的小宫女,清了清嗓子斥责道:“你是哪个宫里的?难道不知——”

他的盛气凌人没能维续到这句话说完,前头玩雪玩得正高兴的红衣美人便立即回过头,拍了拍手:“小顺子?你来得正好,快去给本宫滚个大雪球过来。”

小顺子的趾高气昂霎时间烟消云散,他在原地怔了一怔。他一千万个没有想到,前一刻他心底还在想着的小倒霉蛋,正是他站了队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果然是个匪夷所思的美人。

小顺子不得已,暗暗委屈,手上还是去乖乖给皇后娘娘团了个顶大的大雪球过去,凑过去时,他愁眉苦脸,低声同皇后娘娘说:“娘娘……皇上正在后头,娘娘可得……”

可得怎样呢?娘娘刚刚那狷狂劲儿,已是一丝不落地都给皇上看到了。

小顺子愈想,脸上的愁苦愈是浓得化不开,最后简直要捂住脸,看得容絮絮莫名其妙,重复了一遍:“谁?皇……皇上!?”她先是茫然,话头截到一半陡然变得又惊又喜,立马站起来,匆匆就回头四处张望,果然望见隔着丛丛花树那里,伫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紫色身影。

她向那边快走两步,就没顾上小顺子,小顺子在后面,抱起她方才丢在花枝上的一抱披风,瞧着娘娘又在洁白雪地上留下的一连串脚印,暗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也忙地追过去。

容絮絮提起裙子跑过去时,火红的裙子似随波逐流的红莲一样,渐次地绽开着,漫天素白风景中,她的身影格外明艳,宛若一把烧在人心头的野火,能叫人的心尽皆烧成灰烬。

偏生野火遇了冰,偏生敬陵帝扶熙是个冰做的男人。

她喘了口气,抬眼时,距离她两三步外,青年立在原处,身上一袭墨紫色云纹锦袍,眉眼如画,一双乌沉沉的狭长凤眼里惯是波澜不惊,但十分凛冽。

适逢一阵低压的雪风刮过,寒士卧雪的梅花瓣乱舞似的飞下枝梢,零星地沾上他乌黑如墨的长发。

他和他身后一树寒士卧雪很相得益彰,容絮絮在见到他的一刹,便明白为何他如此喜欢这园中的白梅花。他们的气质实在太相配。

絮絮没有太注意梅花,她注意力已经全集中到他的身上,二十一天,她已二十一天没有见他了。

此时她脸上傻气藏也藏不住,仿佛望到他,就是一件天大的高兴的事。“皇上!”

一股子从心底升腾的喜悦,逐渐染上她眉梢眼角,她望他时,满眼都是星星在闪。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正要环抱住他,紫袍青年那波澜不惊的双眼终于淡淡瞥上絮絮,身子向左边微微一转,叫絮絮抱了个空。

雪簌簌地落着,身旁宋成和行礼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絮絮却没理会宋成和,而是不依不饶地随着紫袍青年的步子也转了半步,依然绕到他面前,抱紧了他的腰,又低唤了他一声:“皇上。”

那后头匆匆追回来的小顺子听到了,不由在心底拿来和先才的贵妃娘娘作比,诚然贵妃娘娘是柔肠百转欲说还休,但,但他的娘娘这也算是……小顺子以自己为数不多的文化修养,寻到一个词,“情真意切”。

但小顺子这时才发觉,贵妃娘娘同小福子都已不见了。

皇上没有片字只言,矗立着一动不动,但是宋成和分明能感到,皇上的面色似乎又冷了些。

皇后娘娘一向如此恣意,他们早已见惯。

容絮絮切实抱到他身上时,才终于有一种拨云见日的真实感,好像前些时日的分别,都不是什么难题。

他身上染有淡薄清冷的杜衡香气,把她整个儿虚虚实实地缠住,她现在心中小鹿乱撞,脑袋贴上他胸膛,颇是委屈地说:“皇上,你有没有想絮絮。这二十多日,我一直都很想你。……皇上,你瞧,连在这儿都会遇上,一定是我们极有缘分,对不对?”

有凛冽的目光落在她的发上。扶熙在她话音落后半天,才终于淡淡道:“皇后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他注视她,漆黑眼眸冷冽,毫无重逢温情可言,唇边也不曾有一星半点笑意。

絮絮睁大眼睛,心底却想,除夕夜他带着赵桃书去城楼观礼,难道很有规矩么?

但话到嘴边,她猛然记得太皇太后此前告诫她,就是她这直性子太能惹事生非,让她务必不能这样率直了;絮絮这才把话拐了一拐,低低说:“皇上,这么久没有见臣妾,就只想跟臣妾说这些嘛。”

她能自称一句“臣妾”,已是大大有规矩的了。

扶熙长眉微蹙,沉默半晌,终于换了话头,道:“皇后怎么独自在寒香园?”

絮絮笑嘻嘻一股脑儿说出来:“皇祖母说,薄阴微雪,正适合什么什么……赏梅煮酒,便领着臣妾来了。”她顿了顿,瞧着扶熙的面色,但看不出什么,她便又自己续道:“皇上也是来赏梅的么?”

不对,絮絮话出了口,就想起中午那会儿小吉祥分明说他忙着处理战事,这时怎么有闲情逸致来看什么花呢?

也难说,或许是事情太繁杂,他便来此散心?

她是如此想着,也就如此问出:“中午那会儿,皇祖母着人去请,皇上怎么不来?皇上若来,也不会枉费那位丰州厨子做的西北羊肉锅子,实在可惜……。”

扶熙掀起眼睫,静静看她一眼,絮絮琢磨着他不语是个什么意思,那边宋成和倒是机警,忙地答道:“是奴婢该死,那时皇上看了一宿奏章,正在休憩,奴婢怕扰了皇上,这才瞒了寿宁宫的人。奴婢该死。”

絮絮奇怪地瞧向宋成和,这小老头怎么连太皇太后遣来的人都敢私自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