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她干涸了三天的泪腺上。
她要找谁呢?无论她找到一个多好的人,那人都不是沈含烟啊。
她抓起包就从公司奔了出去,小米追在她身后喊:“季童姐,你去哪?”
她去医院。
她去沈含烟朋友住的那间医院,她去一间间病房的找,她去把沈含烟宝贝一样藏起来的朋友找出来。
应该还没出院吧,没这么快,那天看沈含烟家里的情况,如果要长时间出国,至少还需要归置个一两周。
她要看看,什么人让沈含烟爱得这么彻底,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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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跑到医院才知道自己来得有多么离谱。
医院那么大,住院部那么多层,她连沈含烟朋友在哪个科室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个病房探头进去看,有人吓了一跳问她“你找谁?”有人问她是不是走错了,还有直接骂“看个屁看”。
季童也不知道她要找谁。
她对沈含烟朋友的身材样貌年纪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应该是个女人,因为沈含烟喜欢女人。
她就一间间病房看过去,看看有没有病人,和她心目中那张沈含烟会喜欢的脸对照上。
可医院又不是菜市场,哪里会允许她这样找,很快有病人家属觉得不对劲了,叫来了护士。
护士:“你找谁?”
季童不说话。
护士:“你这样是打扰病人隐私,请你出去。”
季童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是她在乌州乌篷船头给沈含烟拍的那张照片,她导进手机了,春风里沈含烟美得不可方物,任何人见过那张脸都不可能忘记。
季童:“你见过她么?她经常来看一个病人。”
护士看了一眼:“没见过。”
季童当然知道她会说没见过了,不管见没见过都会说没见过,因为她是护士,她有义务保护病人及亲友隐私。
她又对季童说了一遍:“请你出去,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季童没想到自己竟然哭了。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当着人的面哭过了。和莫春丽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看一部关于狗的老电影哭过,然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护士:“你哭什么?”
季童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自己转身往外冲,护士看着她的背影。
她一直冲到花园里的长椅上,把脸埋进双手之间,可双手那么浅,很快就捧不住她汹涌的眼泪了,从指缝里一滴一滴往下漏,漏在她的西裤上。
季童不得不从包里翻纸巾,哦妈的,她想起来这个包里没纸巾。
包是她最近买的,跟沈含烟买她的那个包形状差不多,也是粉色,不过再也买不到那样脏脏旧旧的灰粉色了,这个粉在阳光下看起来好艳,丑得要死。
她不死心的继续翻找,然后一愣。
居然真被她翻出一包婴儿专用纸巾。
是那天去沈含烟家的时候,沈含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去的吗?
路过的人都在看她,看她不停的抽纸巾擦眼泪,眼泪又不停的往外涌。
没人走过来,毕竟这是医院,每天有无数生老病死在这里发生,情绪崩溃的人在这里到处都是。
直到一个小女孩走过来:“你好像个兔子啊,眼睛和鼻子都那么红。”
季童没绷住咳了一声,鼓出一个鼻涕泡。
小女孩就笑了,季童笑不出来,在阳光下呆呆看着小女孩的笑脸。
小女孩:“你的谁死了?”
季童:“啊?”
小女孩:“我外婆死了,我妈妈姨妈她们都在哭,你的谁死了?”
季童摇摇头:“不是死了,是我喜欢的人要走了。”
小女孩:“哦,那还好一点。”
季童心想好什么啊好,她心里很清楚沈含烟一走,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牵连了,这种性质的“生离”,又和“死别”有什么两样。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匆匆忙忙跑出医院:“吴梦洁!吴梦洁!”
小女孩:“在这呢。”
女人满脸泪痕的跑过来,对着小女孩的肩就拍了一巴掌:“大人都够难过了,你还在这乱跑什么!你想吓死我吗!”
小女孩“哇”的一声也哭了。
一时之间,季童也在哭,年轻女人也在哭,小女孩也在哭,对着花园里一丛开得艳丽的木槿花,各自想着各自的伤心事。
季童觉得这情景实在有点诡异,有点哭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开车去了沈含烟小区。
她也不知道她跑这来干嘛,这样死缠烂打,不是会让沈含烟更烦她么?
她也在心里劝自己:季童走吧,给沈含烟留个稍好点的印象吧,这样沈含烟往后漫漫几十年人生,因不知什么机缘偶然想起你的时候,至少第一反应不是“那小孩真烦”。
可她的双脚根本不听她脑子的指令。
她在沈含烟小区门口漫无目的的转了两圈,快中午了,她走进一家粉面馆,因为是工作日的中午,这种小区门口的小店没什么人,烫着一头羊毛卷的老板娘懒洋洋的:“吃莫子?”
季童坐下,茫然的看着墙上的菜单,一个个方块字明明都认识,怎么全变成她大脑不能处理的信息。
老板娘是个很爽利的女人:“那就吃辣椒炒土猪肉粉咯,招牌。”
给季童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季童呆呆的:“好。”
店里开着冷气,空调出风口呜呜呜吹着,好不容易进来除了季童以外的第二个客人,一推门,带进一身的热气。
一只土橘猫趁机跟着钻进来,应该是店里养的,在季童小腿上蹭了两蹭,那毛并不柔软,反而刺刺的有些扎人。
老板娘把一碗粉用力放在季童面前的桌上。
季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顺着透明玻璃门望着沈含烟家的小区。
这会儿沈含烟肯定在K大上班,但季童想:这段时间沈含烟都在准备出国,万一提早回来收拾东西呢?
盛夏中午的小区门口很空荡,并没有一个清冷到可以让周围空气降温的身影。
这时桌边的一个人影挡住了季童的视线。
季童抬头,发现是老板娘看着她问:“有米浆,玉米汁,可乐,要莫子?”
季童:“啊?”
老板娘:“你嘴都辣红了。”
季童:“哦。”
她要了杯玉米汁,又说:“加糖。”
这时忽然涌进了一大家人,老板娘顿时变得忙起来,一杯玉米汁放到季童桌上时很匆忙。
季童一口气干了,走出去的时候听老板娘在问:“吃圆滴吃扁滴?”
季童茫然的看着墙上的图,才发现这家店的粉有两种,一种圆粉,一种扁粉。
那她刚才吃的是圆的还是扁的?天哪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下午季童像游魂一样游荡在沈含烟小区门口,她逛了文具店,花店,超市,每次从一家店出来,都觉得那明晃晃的太阳光要把她晒得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