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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24)

这一组共有四个项目获奖,沈含烟是站在最边上一个,当Dalton教授颁完前三个奖杯来到沈含烟面前时,低声对沈含烟说:“Goodjob。”

Dalton教授简略的说,他到中国后看了一点沈含烟她们那项目的资料,有瑕疵,但很有新意。

当Dalton教授在耀眼的舞台射灯下,把奖杯递到沈含烟手里的时候,虽然沈含烟自认是个冷静的人,却止不住的掌心微微出汗。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接着是Dalton教授的演讲,不出所料的精彩。

沈含烟鼓掌的时候心想:Dalton教授对她说goodjob,这会让她的人生更有意义一点吗?

颁奖礼结束得很快,接下来是晚宴,沈含烟本来想走的,但Dalton教授的认可,让她鼓起勇气过去搭了几句话。

没想到Dalton教授很热情的回应了她,还邀她喝了一杯酒。

沈含烟在微信群里把Dalton教授对他们项目的意见一说,所有人都高兴疯了。

其实所有地方都是看人下菜碟,学术圈也一样,见Dalton教授跟沈含烟喝了一杯酒后,不少人过来找沈含烟喝酒,其中不乏一些国内化学界的大牛,都对她们那个项目表示了兴趣,聊得也比较深入。

从晚宴出来的时候,沈含烟觉得自己又有点醉了。

连续两晚喝酒,真是要命。

不过今晚这顿酒,比昨晚拿到考题那顿还要有价值得多。

沈含烟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吵也不闹也不吐,就是动作变得迟缓,好像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开了慢镜一样。

她想去洗手间把衣服换回来,但实在没力气了,这样也没法去坐地铁,只好去打了辆车。

出租车开回季家的路上,沈含烟在后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季童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家院子门口,蹲了个穿白色纱裙的人。

季童吓了一跳。

她下午看的漫画刚有女鬼出没。

可蹲在她家门口这女鬼,身上有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沈含烟?”季童轻轻走过去。

沈含烟仰起脸,带着一丝迷茫。

季童愣了。

不是女鬼,大概是仙女也说不一定。

她从没见过沈含烟化妆。

其实这妆化得很不怎么样,妆面不够干净,也没突出沈含烟眉眼清冷的优势,还有沈含烟身上的礼服,也不够入流显出点廉价。

可那妆是在沈含烟脸上,就衬得沈含烟剑眉星目,那礼服是在沈含烟身上,就衬得沈含烟雪白的直角肩、修长的脖子如天鹅一般。

“沈含烟。”季童已经看出沈含烟又喝多了,她轻声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沈含烟口齿没有一点不清晰,只是语速很迟缓。

她说:“我在等你回家。”

第18章

季童呆呆站在当场。

很多年后,她依然能记得那是九月零碎的一天,对邶城来说仍算是夏夜,天空是一种独属于夏天的、墨水一般的蓝,天空边缀着一两颗星星,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清楚的。

沈含烟穿着一件不怎么入流的礼服,蓬蓬的裙摆和露出脖子肩膀的设计,让她看起来如一朵开在夜里的昙花,一只走失于夜色中落寞的天鹅,或者其他什么美好的东西。

沈含烟蹲在院子门口,面前是一丛丛季童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有一种很复杂的香气,沈含烟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却仍变成了细细的一缕,像一根线一样往她鼻子里钻,把她小小软软的一颗心提起来。

嗯,她确认她的一颗心是很小很小的,因为现在,一个沈含烟就塞满了她心的每一个角落。

沈含烟说:“我在等你回家。”

在这之前,季童是怎么定义这座三层楼的老房子呢?

刚开始,是外公外婆的家,后来,是妈妈的家,再后来,是季唯民的家。

尽管从理论上或口头上,这也是她的家,可在她心里,洒下清晨第一缕阳光的花园是她的,堆满游戏和漫画的房间是她的,外婆房间床头柜上的那包花生是她的。

可这个季唯民经常带女人回来的家,她很难打从心底里认为是“她的”。

大概因为这样,季童对“回家”这件事,从来没有任何期待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季童心里流淌着汩汩的血,在静谧的夏夜,她双耳几乎能听到一颗心脏在鼓噪的跳动,她面颊发烫,好像喝了酒的人不是沈含烟而是她自己一样。

那是一种只能被“激动”二字定义的情绪,鼓动着她走上前去,扶起沈含烟天鹅翅膀一样的手臂,说:“我回来了。”

“我带你回家。”

她忽然有种感觉——在这之前,沈含烟和她一样,都是没有家的人。

沈含烟推开了她的手臂,慢吞吞站起来:“我能走。”

季童笑起来:“好,我知道。”

昨晚沈含烟喝了酒,也是走得很稳的。

奇怪的醉酒反应,奇怪的沈含烟。

但季童还是不那么放心,跟在沈含烟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沈含烟的礼服细看之下,蓬蓬裙摆上有一闪一闪的亮粉,随着沈含烟的步子,一下一下的反射着星光。

星星亮在沈含烟的裙子上。

到这时,季童又一点都不觉得沈含烟的礼服不入流了,沈含烟整个背影都美得不像话,洁白而善良,而季童跟在她身后,大垮垮的校服裙子上,一大团难看的蓝色墨渍。

丑陋的不入流的她。

和美丽的备受追捧的沈含烟。

像振翅的天鹅,和泥地上的小虫,虽能互相遥望,中间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季童忽然想:为什么她是一个这么不受欢迎的人呢?

因为她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么?

到这时,季童觉得裙子上那一大团蓝色墨渍忽然刺眼了起来,变成了她不入流的标签,变成了她和沈含烟之间隔着遥遥天地的佐证,变成脱不掉的纹身,缀在她腿上,重得发沉,拖慢她的步调。

她和沈含烟的背影,离得越来越远,沈含烟的背影,要消失在那道门里了。

季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

她与每天相见的沈含烟,其实隔着多少步距离。

就算沈含烟放慢步子,就算她拼了命去追,会不会永远也跨不过。

二十二岁的成为一个近乎完美大人的沈含烟。

十七岁的被同班同学欺负的她自己。

季童的眸子黯了下去,这时天上一轮弯月和零星的几颗星星,好像瞬间不见了踪影。

可是突然。

沈含烟回过头,语速慢慢的:“你怎么不带我回家呢?”

季童笑了起来。

突然之间,月亮拨开阴云,星光透出迷雾,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鸣,花草散发盛大的香气。

季童走到沈含烟身边,轻轻帮她开门:“嗯,我来带你回家。”

******

季童觉得今晚的沈含烟,比昨晚好像还要喝得更多一点。

她先把沈含烟送回房间,想了想又转身下楼,榨了一杯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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