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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糖(76)

沈含烟心里咯噔一下。

前段时间她们化学系集体接受了安全主义教育,因为相邻津市的某大学实验室刚刚发生了一起小型爆炸,四个学生受伤,现在还在医院。

沈含烟:“怎么了?”

师妹:“你真要看吗?”

沈含烟心想:里面的情况是有多惨不忍睹?

她先问最重要的:“有没有人受伤?”

师妹摇头:“那倒没有。”

沈含烟松一口气,其他的就算实验结果全无,总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说:“先进去看看。”心里已经判断起实验设备报损、实验计划重新拟定等一系列事。

所以当实验室迸发一阵纸花筒拉响的声音、师姐妹们笑着喊出“生日快乐”时,沈含烟明显愣了一愣。

刚才出来诓她那师妹,不知从哪里捧过一个蛋糕,关了灯,领头唱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其他人拍着手合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烛光映亮沈含烟的脸,本就清丽的脸庞越发显得娟秀。

生日歌唱完后,师妹笑着冲沈含烟眨眨眼:“惊喜吗?”

沈含烟这么低调的人,大学四年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但没人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每次有人问她,沈含烟都淡淡的说:“我不过生日。”

大学生又不像高中生经常需要填各种表,想偷看她生日是什么时候都没机会。

今年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沈含烟之前参加那市里的化学项目,组里有个人跟骆嘉远认识,所有人项目报名交身份证的时候,骆嘉远托那人帮忙偷偷看了。

沈含烟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二日。

骆嘉远就告诉沈含烟实验室的人了,当时她们都拖长语调笑着说:“哦,骆师兄特意打听的啊——”

骆嘉远看起来挺不好意思,笑得有点小尴尬。

这会儿师妹捧着蛋糕向沈含烟走来:“师姐,该吹蜡烛许愿啦。”

沈含烟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刚去医院看过朋友,是死的阴影。

现在又被突然庆生,是生的喜悦。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让冬天也显得没那么冷,可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连桌影和树影都显得萧瑟。

生与死之间,是不是其实并没有一道门,像这片阳光和阴影,中间只有一条暧昧模糊的线。

她从来没过过生日。

以前在村里和奶奶住一起的时候,是没条件过,后来来邶城,是她自己不想过。

她觉得过生日这事没什么意义,在从医院出来浑身发冷的这一天,却带给了她奇异的抚慰。

暖暖摇曳的烛光,提醒着她还活着,生命的烛火还在延续。

她一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然而这时,师妹捧着蛋糕被遮挡了视线,一个不小心绊在桌腿上。

“啊!”她失去重心向前摔去。

“小心。”唯有沈含烟是站得离她最近的人,赶紧伸手去扶。

但沈含烟也许是被她们之前的假消息吓了一吓,也许是坐地铁站了一路腿有点麻,脚步慢了半拍竟没赶上,眼睁睁看着师妹扑倒在地上。

蛋糕摔在地上,洁白的奶油溅的到处都是,其中几点还溅到沈含烟身上。

师妹愣了两愣,扁嘴要哭。

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沈含烟赶紧去扶她:“没事吧?”

其他师姐妹也走过来,一个研究生师姐笑着说:“就算你是我们实验室最小的一个,也大三啦,怎么摔跤了还哭鼻子啊?”

“我是为了自己摔跤哭么?”师妹眼里包着泪,看着沈含烟:“师姐对不起,你的蛋糕被我摔烂了。”

沈含烟却难得笑了:“没事的,这蛋糕我吃到了。”她指指自己衣服上的奶油。

师妹扑哧一下子破涕为笑。

沈含烟意外的一直笑得很暖。

师妹吸着鼻子看得有点呆:啊,原来冰山美人笑起来是这样的啊。

好像能催开天地间的第一朵蔷薇,迎来一整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

沈含烟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看到骆嘉远在楼外等她。

那时正值傍晚,橘黄色的夕阳拖下来,连一排苍翠的松树都显得没那么严肃,年轻男人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也像一棵棵小小的松树,被夕阳染橘,让男人整张脸都透出一种暖意。

沈含烟先是掏出手机,看了下骆嘉远有没有给她发消息——确实没有。

“在等我?”沈含烟走过去:“怎么没联系我?”

骆嘉远笑着:“她们给你过生日了?”

沈含烟点点头:“谢谢你。”

“嗨,她们给你过生日,谢我干什么。”骆嘉远挠挠头:“那个,你今天约了什么朋友庆祝么?”

沈含烟摇头:“我从来不过生日。”

“那……”骆嘉远试探着问:“我请你吃个饭?”

******

两人一起走到饭店门前的时候,沈含烟瞬间意识到,这是骆嘉远精心挑选过的。

其实这饭店很高大上或者很家常,她都好接受。

很高大上容易理解,无非是男人为了炫耀自己的面子。很家常也容易理解,两人现阶段并没有什么特别关系,而这又是一个零散的生日并非需要大肆庆祝的整岁。

偏偏这饭店,带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精致,又不至于精致到让人浑身不放松,反而有种随意自在的调子。

沈含烟想起自己对骆嘉远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就不行。”

可眼前骆嘉远的一张脸,笑起来嘴唇微微发颤。

他很紧张,悄悄观察着沈含烟的反应。

沈含烟笑着说:“你先进去吧,我打个电话就来。”

骆嘉远松了口气。

至少沈含烟没反悔。

沈含烟站在饭店门前,望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发了两分钟呆。

然后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人很久才接:“喂。”很喧哗吵嚷的背景音。

沈含烟:“喂。”

“含烟?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奚玉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兴奋的昂扬,但显然不是因为沈含烟,是因为那边有人在敬她酒。

沈含烟觉得有点好笑。

奚玉,她亲妈,在时隔好几个月接到她电话时,居然显得很惊奇,问她有什么事。

也是,相较于前十八年她们没见过面也没打过电话,沈含烟现在是跟她联系的太频繁了一点。

“没事。”沈含烟淡淡的说:“就是听说你回国了。”

“哦哦,刚回。”奚玉说:“等哪天有空我来找你吃饭。”

沈含烟轻声说:“挂了吧。”

她觉得奚玉这句话还不如不要说。

来邶城四年,她已经知道“有空一起吃饭”这句话的背后,是遥遥无期。

如果奚玉没有拿这种场面话来对付她的话,可能她心里还好过一点,至少她亲妈对她保持着真诚的疏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她跟酒场上任何一个需要应酬的人一样,没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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