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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114)

这就够了。

莲升已像极了崖下忍饥挨饿的鱼,哪用得着咬钩,禅心一乱,便要腾身跃起,自投罗网。

莲升一直清楚,引玉向来很擅长乱她禅心。

就好比那时在小悟墟里,那句“是特地来看你破戒的”。单是那么一句话,足以在她思绪中击起千层浪。

“说起来。”引玉悠声,“我还不知道以前在白玉京时,我们是怎么相处的。”

莲升定定看她,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然,您给我说说?”引玉撑起身,“否则我连坏了咱们以前未言明的约定都不知道。”

太刻意了,唯恐别人看不出她的算计。

莲升丢了禅心,伸手把撑起身的人按回床褥上。

引玉的后脑勺又挨着软枕,乌发如洒。

莲升倾了过去,却未压身而下,可惜,从肩头散落的头发替她抹去了那点儿可有可无的距离。

她眉心花钿如烧,红得刺目,偏神色冷漠,似还有所固守。

“告诉我啊,鱼老板。”引玉又叫起那个称呼。

莲升顿住。

“还是说。”引玉刻意试探,“莲升?”

莲升捏住她下巴,温玉食指往上一滑,压住她的下唇。

引玉的唇是干燥的,在这风雪天里,她整个人又干又冷。

莲升像是要把那唇揉润揉化,自暴自弃般,微微施劲,带着薄愠说:“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引玉看见莲升手腕上那串佛珠在跟着晃动,她多想,将那珠串咬住。

但她已得了小逞,所以拨开莲升的手说:“饿了,下楼。”

莲升眼里愠意更甚。

下楼后,引玉自然也听说了那淹死人的事。

淹死……

此前碰见的妇人,脸上可不就有水厄纹么。

那妇人此前将死,乃是因为被康家找替,后来康家没找成,妇人吞进腹的火被那女修抠出来了。

如今妇人怎还是死了,难不成,她命里合该有此劫数?

引玉推开窗,外边说话的人却已走远。她撑开伞追上前,冒着风雪摇摇欲坠,把瑟缩着路过的人喊住。

前边一男一女齐齐回头,怀里都捂着热包子。

女的叹气说:“你说那淹死的?那是曾家的媳妇,住兰水篙那一块儿的,丈夫前年就死了,她不顾婆婆,天天往外跑!”

那妇人都死了,此人话里却不见可惜,似乎在这晦雪天里,谁都见不得旁人过得好。

跟她一起的男人说:“我前些天还见过她,她怀里不知抱着什么,用布遮掩,鬼鬼祟祟。”

“姑娘,你问她做什么?”女子诧异:“你是……外面来找她的远方亲戚么,兰水篙往那边走,过个山坡就是,她就淹死在那边的江里,也不知被人捞上来不曾。”

“说起来还挺古怪,那江冻了好几年了都不见破,今儿不光破了,竟还有人跌进去。”男人皱眉,“其实说不好是淹死,还是冻死的。”

“别是惹上麻烦,被人杀害了吧。”女子一瞪眼,像撞上瘟疫那般,扯上自家男人赶紧走,“走走走,这样的话,可别和她家的人扯上关系。”说完,还朝引玉睨去一眼。

引玉撑着伞,噙着笑说:“二位慢走。”

那两人跟撞鬼似的,马不停蹄往前路走,步伐越走越快。

“问出什么了?”

引玉回头,见莲升顶着大雪走来,雪中美人总会因这恶劣天气而添上几分脆弱,偏莲升不是,她不袅不娜,不容亵渎。

“淹死的,应该是我们碰见过的那位,说是淹在那儿了。”引玉抬手指去。

走前,莲升特地进了客栈,把店小二喊了出来,明面上是要店小二指路,实则,她把掌心往对方天灵盖上按,想知道店小二的躯壳上是不是也被施了术。

什么术?自然是让原身的魂不能归窍,亦不能开口的术。

莲升神色凝重,盖在对方发顶的手一动,食指循着店小二的鼻、口、脖、胸一路往下,最后悬在下丹田前。

她皱眉说:“去了铛簧的法铃,想来掌柜的躯壳里也有。”

所以柯广原的魂才连话都说不了,有家不能归,只能被装进画里。

店小二瑟瑟发抖,眼使劲往客栈里瞟,生怕被“掌柜”看出来。

莲升一收手指,说:“行了,进去吧。”

店小二连忙走进客栈,冲掌柜说:“给两位客人指路呢!”

掌柜没起疑。

“是无嫌做的?”引玉听到法铃,自然想到了无嫌。

“还说不准。”莲升轻呵一声,“不过做这事的人,的确想将晦雪天变作鬼巢。”

引玉摇头:“此地不会变。”

莲升没说话。

要到兰水篙,就得出城,还得翻过个小山坡,路不算远,但因为积雪太多,走起来还怪累人的。

白日里出行的人要多一些,离了城中,就连流民的身影也密了不少。那些衣衫褴褛者,成群结队往别处赶,也不知要去哪儿。

路过的人无不往引玉和莲升身上瞄,观这两人穿着得体,看似是没怎么忍饥挨饿的,叫人艳羡,也让人畏怯。

在这晦雪天里,吃不着苦的就只有强龙和地头蛇了,谁知这二人是什么来头。

引玉特地跟在人群后面走,远远看见有人施粥,施粥的人里还有熟面孔,可不就是昨夜撵着钟雨田走的人么。

这康家当真是一边作恶,一边行善,这积德犯恶加加减减的,可真让他们给琢磨透了。

“是康家的人。”引玉侧身,不想叫康家人认出她。

莲升没有老实站在伞下,抬手拂去满头的雪白,瞥去一眼便说:“走吧。”

到兰水篙,还真看见一冻成冰的江。换作是在以前,这江应当是能通大船的,不行船还怪可惜。

冰面上站了一些人,人群不远处便是被凿开的冰。那冰看着得有半人厚,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凿破的,寻常刀斧轻易劈不开,许是动用了符箓。

边上的人围成一圈,看来那妇人已经被打捞起来了。

近看才知妇人的尸体被盖在一草席下,只冻紫的手脚露在席外,湿透的衣裳都已结起冰碴子。

“她婆婆不来领啊?咱们就任她在这么。”有人问。

“那能怎么办,你就算挖个坟把她埋上,也有可能会被人挖出来。要知道这里挨饿的人是多数,有些饿死鬼,吃人不吐骨头的!”

“那也不能把她搁这啊,她前日还送我瓜果了,我……”

“你不知道吧,那是她祭神用过的瓜果,晦气得很。城里的寺庙道观该砸的砸,该封的封了,康家都明说不许人祭拜了,她就算翻墙也要进去。那日我还在她家看见黄纸了,指不定就是康家要了她的命,你们敢惹康家吗,都不敢吧,就这还想帮她收尸?”

“你怎么知道她翻墙也要进去,你、你还到她家去了?”

“我撞见她拜神,她求我别往外说,我嘛,就去讨了点好处。”

“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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