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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266)

莲升朝远处指去,“他。”

就算给足两个时辰,寻常人也未能将探查过的灵台与成百上千张脸对上号,偏偏莲升指出来了。

“此人灵台里的纸卷尚显松动。”莲升抬步走去,五指悬在那人额头前,“待我试试。”

引玉退开半步。

莲升约莫是怕害了这人,久久才拢起五指,目光定定地说:“我在旁人灵台里取过金丹,斩过元婴,断过一魂一魄,却是头一回取纸。”

她额上凝出一滴汗,过了半刻有余,忽然一个收手,硬生生从那人额头里抽出一小截纸。

纸卷的一半露了出来,一半仍埋在皮肉里。

“血肉之躯,这纸到底是怎么放进去的?”引玉诧异。

莲升也是一怔,说:“我原以为是虚影,不想竟是实实在在的纸。”

被抽出纸卷的人,额前不免开裂,伤口处血肉模糊,能见白骨。

待将纸卷的最后一角也抽出活躯,莲升才抬掌拂过那人伤口,洗净他脸上鲜血,顺道给他把伤口也修补好了。

此人脸上干干净净,再看不出受过伤。

引玉只盯着莲升手里那纸卷看,但见纸上沾了血,皱眉说:“里面如果有字,也不知会不会因为沾了血糊成一团。”

莲升吹出一口气,硬将血污吹成红雾。

只是,在去了血迹后,纸卷仍然泛黄。

“这是……黄纸。”引玉恍然大悟。

没了血腥味,纸上初现阴邪之气,就连起先一些未曾觉察出的干系,也一并露出苗头。

“阴间之物。”莲升凑近一嗅,目色凛然道:“咒术所生。”

“这卷纸,是在他们碰了赌桌后才‘长’出来的?”引玉捋明大概。

莲升颔首,“不错。”

因黄纸太软,卷得又太紧实,莲升不得不慢些展开,唯恐撕碎。

纸幅渐展,隐约能看到上边有些许笔迹,红的,气味闻起来和眼前凡人一模一样。

却不是红墨,而是未能净去的血。

“凝有术法,所以吹不散。”莲升冷冷哂了,“幸好吹不散,否则我们该从何得知,纸上还用血迹书下了字。”

“不是字。”纸幅展开越多,引玉越诧异,“是画。”

待黄纸完全展开,纸上画全貌尽露,果然不是字,是……花押。

凡间一些百姓不识字,既不懂别人写的是什么,也不懂如何写自己的名字,便用花押代之。

凡文书、契约,只要是需要画押写名的,都可用上花押,画了押,便反悔不得了。

显而易见,就是这花押令众人嗜赌成性。

引玉摩挲黄纸上的花押,“如果进得了枉死城就好了。”

“找到枉死魂,就能跟着进去。”莲升转身,再探那沾了咒的赌桌,此番细一琢磨,才觉得桌下的尸死相古怪。

这尸并非正躺,而是侧卧着蜷成一团,头却是扭向身后,面庞正对桌底,似乎死前还在直勾勾盯着桌板。

引玉也留意到此尸的古怪之处,迟疑道:“他在看什么。”

她掖住裙摆蹲下,单臂撑着地,歪头朝桌底打量,在看清桌底图案后,面色倏然一变。

“花押。”莲升冷声,“咒术的源头,就在这。”

引玉匆忙朝另一桌走去,果不其然,其他桌下均有一模一样的花押!

咒术……

咒术轻易就能破解,只消涂抹一笔,就能令此咒失去效力。可众人灵台里长出的“花押”已不能逆转,就算咒术消散,他们也会如从前一样耽溺赌局。

就算如此,也要抹去才是,省得后来者遭殃。

引玉展开画卷,食指朝画上勾去,勾出一缕墨烟。

莲升默不作声,看着引玉把桌下花押全部毁去,待咒术全消,她才解开定身术法。

围在桌边的赌徒纷纷醒神,此醒非彼醒,他们的赌瘾尚在,又开始冲着赌桌大喊大叫。

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如今术法一去,又继续做起定身之前的事。

那被取了花押的人,迷迷茫茫站着不动,被耳边突如其来的惊叫吓破胆,忙不迭退出人群。他赌瘾已去,清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可不就是他亲自走下来的么。

看众人围着赌桌,神色痴狂,他头痛欲裂,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哪还敢碰赌桌,匆忙转身跑走,生怕又成赌鬼。

应该是有神仙助他吧?男子临出去前,回头找寻了一番,底下人山人海,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离开地下,引玉还是没能展颜,扭头看向洞口,说:“他们就算死,魂上也会带着花押,生生世世都是赌徒。”

“就如晦雪天春还,死局也能找到破解之道。”莲升轻捻两指,低头吹开从纸卷上沾来的阴邪之气,说:“去蒙善家里看看。”

引玉颔首,去时不免多看附近屋舍几眼,不安道:“也许归月出现在扪天都,也是施咒者的手笔。”

“可为什么偏偏是扪天都?”莲升不解,沿着长街一路走去,忽然停步。

引玉想起来,定定看着莲升说:“你轮回的第一世,扪天都是皇都,只是后来几番动荡,皇朝几度易主,后来的王朝迁皇城到别处,这里也就成了无主之城。说起来,那归月还是在这里成的仙。”

莲升朝一侧屋舍走去,抬手摸向窗棂,淡声说:“这扪天都以前也是有仙神庇护,庇护此地的神仙是谁?”

“连你也不知道,我如何得知?”引玉低声笑,随之才注意到莲升掌下的爪痕。

窗棂上的抓痕干脆利落,分明是妖怪留下的,寻常猫狗,哪能有这么大的兽掌。

引玉不免又想到归月,唇边的笑意顿时消失干净。

莲升收手,淡声说:“走吧。”

蒙善家门外的那颗槐树还挺好认,远远看到那葱翠树冠,便能找到蒙善的家。

树下掘有一个坑,土未填齐,探头就能看到里边埋有棺材一具,棺材里面躺着的,想来是崔宁婵,许是蒙善急着去赌,连土都来不及填上。

蒙善只是好赌者之一,像他这样的,扪天都里还有许许多多,在赌桌面前,什么情和义都成了泡沫一堆,一吹即破。

引玉站在泥坑边,扭头往不远处屋舍望去,屋里没有生气,当真是家破人亡。

“我把这棺椁挖出来看看。”莲升说。

挖人棺椁会冒犯死魂,要是在小荒渚,可得先点上线香三支,又得事先知会一声,才能动铲,偏偏这是在慧水赤山,而莲升又是净水妙莲。

莲升翻掌就令泥土松动,甚至连铲子都用不着动,埋在底下的棺椁便自个儿升了上来。

引玉掩住口鼻,省得吃着飞扬的尘烟,耳边是咔哒一声,再一抬眼,棺盖已经打开。

棺中果然躺了一具白骨,看那岣嵝的模样,的确是年长者,多半就是崔宁婵。

“果然死了有三年,应当还未转世,看到只能到两际海找她了。”莲升移开眼,勾手令棺盖归回远处,又令棺椁沉至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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