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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285)

“我们魂成万念之时,我看主子的生气……已快散尽了。”云满路惴惴不安。

琬娘尚不能断言,引玉却分外笃定:“林醉影还在。”

“何以见得?”琬娘忙问。

引玉望向远处,可惜此地偏僻,望不见断竹。她一敛目光,说:“原以为遍地的断竹和冥钱是你放的,如今知道你是地缚鬼,离不开湖畔,那只能是别人所留。”

琬娘迷惘张望,瞧不见所谓断竹。

“你只需知道此地亡魂有人祭奠就够了。”引玉又说。

琬娘低头掩面,头发近乎把整张脸都挡上了,“万一是别人?”

“没人能比林醉影更惦念芙蓉浦。”引玉咬定。

琬娘心想也是。

“果然是落珠声响,众人便看见幻象。那些珠子,想必是藏在了麒麟戏珠的‘珠’里。”莲升出声打破沉默。

她低头摘了一朵水晶花,许是因为时日久远,这花只余花心还是红的,花瓣色泽已被冲淡。她看向琬娘,解释对方当时所见,“你见众人皆成妖魔,众人所见也是如此,其实都是幻象。”

琬娘一怔,哑声说:“原来是幻象,平日里众人谈笑风生,若非你们前来,我至今都想不通,为什么一夜间所有的人都会疯魔。”

“你口中的孤风月楼在哪,到底是林醉影想筑,还是无嫌所愿?”引玉转身望向远处,此地屋舍分布和她画里的大差不差,她一眼就认得出多出来的那座楼。

香满衣立即开口:“当然是主子,芙蓉浦全听她的!”

琬娘说:“就是后来新起的那一座,我是在这唱曲时,无意听到主子和无嫌路过时的闲谈,她们说那新起的高楼就取名‘孤风月’,可没想到,直至血染芙蓉浦的那日,新楼还是没能挂上牌匾。”

她生怕引玉和莲升认不出,慌忙指了过去,继续说:“往那边走,看见一座好似八卦罗盘的高楼,就是它。”

太远了,引玉连楼宇轮廓都看不清。

琬娘催促道:“二位还是看看去吧,整座芙蓉浦怕是只有主子和无嫌知道楼里放了什么。”

香满衣和云满路赞同颔首,两人看着这地方心里难过,连拌嘴都不愿拌了。

莲升看向地上断裂石板,企图在碎石和断骨间找到当时的落珠,可惜一无所获,想来是被林醉影捡走了。她抬眸说:“这么说,你后来也没再见过无嫌。”

“不曾。”琬娘摇头,侧着一张脸说:“我不能离开此地,她不来,我自然见不着。”

“当年无嫌在芙蓉浦住了一段时日,关于她的事,你还知道多少?”引玉撑膝俯身,隐约觉得琬娘的模样有些奇怪,那偏头的姿态根本是有意回避。

琬娘摇头,目光越发闪躲,说:“我哪里知道,我因走水毁了容貌,外边容不下我,所幸寻到芙蓉浦这安身之处。此地虽也没人听我唱曲,好在没人打我骂我,我已知足。”

她挤出笑,接着说:“我在这里找了多年的替死,半个人影也等不见,好不容易来人,竟是……大人你,想来我注定要耗尽怨气,才离得开这片湖,投机取巧的恶事,终究还是做不得啊。”

引玉低头看她许久,睨了莲升一眼,才问:“如果我们能送你到两际海,你走不走?”

“送?如何送?”琬娘错愕抬眸,被喜意冲昏了头脑,手指俱在发颤,说:“我此前不想被渡,是因为心里还余有一丝渴盼,不想当时之事被掩埋,如今想走却走不了。”

引玉又看莲升,她可不敢再擅自答应,谁让渡魂的是莲升,而她只是动动口舌。

莲升被瞥了那一眼,怎会不知道引玉心里在想什么,当真是引玉一个眼神,她便能慨然应允。良久,她神色如常地说:“送你到两际海,当是答谢。”

“答谢?”琬娘错愕,羞愧掩面,说:“可我什么也没帮上,还差点将几位拖下水。”

“刚才你那一席话,已帮上我们许多。”莲升抬掌,手心绽出一朵光彩熠熠的莲,“不过,如果你想以一换一,不妨给我们唱个曲。”

她到底不常说软话,微微一顿,语调略显生硬地说:“方才远远听你唱曲,甚是动听。”

琬娘破涕为笑,“当真?”

“当真。”引玉颔首,“只可惜方才离得太远,听不清。”

“那我……”琬娘躬身,“便献丑了。”

说完她纵身跃入水中,还以为是忽然反悔遁逃,不想片刻后她从水里冒头,怀中抱着一只琵琶。

周身灰白的鬼就跪坐在水中,合眼时轻拨琵琶,顿时恰似玉珠走盘,幽幽作响。

琬娘唱的是一曲灯月交辉,调子一起,哪还含悲含怨,分明喜不胜收,只是如今的芙蓉浦苍凉衰颓,就算曲子欢快,也听得人心生悲戚。

一曲毕,琬娘弃琵琶于水下,重新回到岸上,揖身说:“大人,唱完了。”

引玉鼓掌道:“可谓仙音。”

“大人谬赞。”琬娘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哪能比得上所谓仙音。

“此乃酬谢。”莲升手中金莲一绽,周遭阴邪之气全数退尽。

琬娘喉头发紧,好似梵音响彻心间,她动弹不得,不由得做出匍匐姿态,一是因为忌惮,其二却是发自内心的顺从。

“还请大人送我到两际海,我心知一曲轻易换不来往生,愿以生生世世为期,生生世世偿还。”她诚心俯首。

“恕不远送。”眨眼间,莲升手中金莲绽至琬娘头顶,倒悬着将这怨鬼拢在其中,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送走了。

引玉露笑,睨着莲升说:“我还未开口,你便知道我想你送她走了?”

莲升收了金莲,抬手往引玉眼梢轻碰,淡淡说:“话都在这呢。”

引玉转头,看到薛问雪等人正慢慢吞吞挪近,再望向那所谓的孤风月楼时,眉眼间浮上一丝怅惘,说:“林醉影或生或死,都不会离开芙蓉浦,她如果活着,一定还在此地。”

她微顿,含情眼微微眯起,眸色略显凛冽,说:“我疑心她就在楼中。”

“过去看看。”莲升说。

远远走来的薛问雪正板着脸,明显是在忍怒,看他身后的阮桃和僵,一人手里各执一根断竹,便知他为何生气,想来是阮桃和僵四处流连,耽误了脚程。

断竹本是祭祀用的,如今被阮桃和僵当成拐杖杵地,耽误行程不说,还冒犯亡者,换作是引玉,怕是直接开口教训。

阮桃心里只有猫,手里一把伞打得歪歪斜斜,看见引玉便委委屈屈说:“猫到这来了吗,这回总该能见到了吧。”

“你若再四处玩闹,定连一根猫毛也见不着。”引玉横她一眼。

阮桃抿唇,不假思索地丢开手中断竹,她一丢,僵也跟着丢。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叫你们不要拿这东西玩闹了。如今不能物归原处也罢,竟还就地扔下,忘了此前断竹是怎么放的了?”耳报神翻起白眼,稚着声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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