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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69)

她好像明白判官的用意了,判官是觉得她往生后忘事了,所以才取来这一物,想解去忘醧之效,好得知她前世究竟是谁。

这东西轻易不能取出,人往生踏入两际海,就是一条路走到黑,哪能走什么回头路,要是喝了苦水记起前世种种,定会坏了因果循环。

邬引玉还是喝了,如今她是灵体之姿,倒也没有什么能伤得着她,如果这苦水真能起效,倒也是一桩好事。

判官戴着面具,估计眼也一眨没眨,不看着她咽完不安心。

喝得一滴不剩,邬引玉把碗往桌上一搁,怪的是,这苦水入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感觉如何。”判官又说:“一些人喝了净灵水会痛苦难忍。”

就算这不是净灵水,喝了也该有些效果吧,可邬引玉就是周身轻轻,脑中空空,什么药效也体会不到。

她哂着说:“看来我是例外。”

作者有话说:

=3=

第42章

喝的不是这里的忘醧, 此处的苦水自然也成不了解药。

邬引玉心中仿佛有灵光一现,浓雾暗影般的迷惘被照得荡然无存。她了然,梦里的地方,才该是她灵魂归处。

判官状似惶惶地退了数步, 跌坐在座椅上, 僵着声说:“起效或许会慢一些, 不如这样,你改日再来冥塔一趟, 今日照旧路回去,我便不送了。”

邬引玉怎可能连个心眼也不留, 直接问:“可我没有冥簿, 此后该如何是好。”

判官故作镇定说:“写上便是!”

“现在能写么?”邬引玉追问。

判官撘在桌上的手微一动弹, 却没拿笔,说:“此事工序甚多, 你等着就是。”

邬引玉点头说是, 转身便离了塔。

冥塔下,那两位阴差还是岿然不动得站着, 其中一位木讷如斯,另一位挤眉弄眼,像在求救。

邬引玉哪救得了这阴差,她如今进退维谷,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只能拂了对方的意, 不多看他一眼。

上独木前,她料想判官不会善罢甘休, 但回头见冥塔森森, 还是踏了上去。

起先那独木一点问题也没有, 边上黑蒙蒙的海水也和平日一样,水声滔滔,似是有无数魂灵在扑腾挣扎。

乱腾腾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捣得人心乱如麻。

“我下辈子不敢作恶了,求大人放过!”

“想回去看一眼我的子女,看完那一眼,我必老实受罚!”

“好烫的海水,好痛,我要被煮熟了!”

“冷,冷死我了!”

邬引玉无动于衷,她已不是头一次过独木,此时听到这样的哭闹,已是波澜不惊。

走到近半,异象顿生,独木竟摇晃不已,像是海上扁舟,很快就要被大浪撞到支离破碎!

这样的独木,又怎能容人站稳?邬引玉一个趔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鬼怪在水中备受折磨,活人要是掉进里面,也好受不到哪去。跌进去,活人魂极易和躯壳断开牵连,会再也回不了阳间。

海水看似没有沸腾,也没有结冰,实则一侧滚烫,一侧寒凉,专用来洗去恶鬼身上的罪污,蹚过这海,才能到孽镜台前,过了孽镜台,才能往生。

海上原本能落脚的地方也就只有两足宽的独木,如今独木晃荡不停,又没个扶手,分明是要将独木上的过客往死里折腾。

水里恶鬼还跟疯了一般,齐齐露出骷髅利爪,作势要把邬引玉拉下水。

若非判官有意,独木又怎么会晃成这样,恶鬼又怎敢拉人下水?

邬引玉一颗心高高悬起,猛将腕上一串五帝钱捋了下来。她仰身一倒,背后是齐齐伸长的灰白手臂,近要坠入水中时,一道莲纹弧光倏然亮起。

好亮,她近要睁不开眼。

所有鬼怪呜呜痛吟,不约而同地收回手臂,齐刷刷躲进水底。

整片海面静得出奇,竟连波澜也不见了,而横跨海面的独木也未再晃动,像是被人牢牢按住。

邬引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还没来得及扯断串起五帝钱的红绳,一睁眼便回到了现世。

睁眼的一瞬,她猛朝床头看去,只见有未来得及隐退的金光从锦盒缝里渗出。

须臾间,那光灭了,快得像是幻觉。

锦盒是鱼泽芝放在她床头的,傍晚在盛鲜宝珍坊时,鱼泽芝还说,那红玉有安神之用。

原来,是被动了手脚才有安神之用。

邬引玉坐起身,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把桌上那锦盒抓了过来,慢腾腾掀开盖。

盒中红玉静悄悄躺着,摸起来仍是凉丝丝,冻得她匆忙缩起手指。

此时是半夜两点,虽然她素来没有扰人清梦的习惯,但此时各种疑问积攒心头,一刻也不想等,干脆爬起身,朝鱼泽芝的房间走去。

邬引玉轻手叩门,没想到才等了数秒,门便开了。

鱼泽芝站在门里,虽然换了睡袍,头发也松松散散,可眼里没有倦意,显然还没睡下。

“方便聊聊么。”邬引玉环起手臂。

鱼泽芝偏身容门外人进门。

经这一遭,邬引玉倒是又弄清楚了一件事,比方说,鱼泽芝不会害她。

于是她毫无顾虑地往对方沙发上坐,慢悠悠说:“好累。”

鱼泽芝倒是平静,自顾自倒了杯温水,往她面前放,说:“从两际海回来了?判官怎么说。”

邬引玉睨着面前的人,目光挟了几分质问,那嘴角一翘,便似笑非笑着,像在勾着对方全盘托出。

“还是说。”鱼泽芝往她肩头轻轻一拂,将两际海鬼祟留下的指痕给拍散了,“判官什么也没提?”

邬引玉侧头看向那只手,距离太近,鱼泽芝腕上菩提木珠的香气已扑到她鼻边,熏得她心旷神怡。

她双手交握着往膝上搁,说:“我没来得及问判官牙樯滩的事,还差点被他弄进海里。”

鱼泽芝伸出食指,把盛了水的纸杯又推过去一些。

“还好有人救了我。”邬引玉这才捧起纸杯,不喝,只是用来焐手。

“什么人?”鱼泽芝面不改色。

邬引玉盯紧眼前人说:“您知道么,您搁在我床头的红玉发光了。”

鱼泽芝随之回答:“哦?难不成是它救的你。”

“我差点跌进两际海,一道莲纹弧光忽然出现,不光镇住了水里的恶鬼和摇晃的独木,还把我带回来了。”邬引玉放慢语速,笑盈盈说:“我睁眼时,看见床头的锦盒里有金光一闪。”

“原来那玉还有这等功效。”鱼泽芝神色极淡。

邬引玉当即问:“鱼老板好像不惊讶,说来您身上也有一块红玉,您见过那莲纹弧光么。”

“这倒没有。”鱼泽芝捻了下手指,是方才拂了邬引玉肩头的那只手。

邬引玉目光一顿,就好像那被捻了一下的,是她的心。

她不走心地哧了一声,慢声说:“二十三年前,有一女人到邬家托孤,托的是我。”

“原该在照片里的女人?”鱼泽芝的目光压根不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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