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满意足地换过衣裳下楼。
我和林小猫吃完牛排大餐才回社团,临走打包了两盒那间餐厅最有口碑的美国樱桃库乐佛特,一群男生看到欢呼一声扑上来,瞬间消灭个精光。
我事前嘱咐林小猫甚么都不要说,所以当成远洋他们问我早上是不是因为甚么事发脾气走掉时,我只摇头说因为无聊所以故意逗大家玩。
“无聊喔,早说啊!”负责舞美,也是团里活跃分子之一的小雷嚷嚷,“哥哥我最拿手的就是解闷,泱泱妹妹,要不一会儿跟你小雷哥去跳舞?我知道新开了一家酒吧,那儿的小舞池和灯光特酷,领舞那几个家伙牛的不得了,怎么样,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平时我不太搭理小雷,这个人属于偏才的那种,是有才气,可身上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流气又盖过了才气的风头,而且他还不自知,以为这才叫性格,装酷装得很掉渣的那种。同样做舞美的大狗,心思玲珑剔透,可人还谦和憨厚,不知道比小雷大方多少。
但是今天,今天不同。
“好啊。”
“嘿,”小雷眼睛一亮,已经迫不及待走了两个雷鬼舞步,“一言为定啊。哥哥我带你开开眼,包你玩得痛快!”
“甚么意思,啊!”林小猫扬声道,“小雷你难得请次客,不会就叫上周泱泱一个吧?要去一起去,对吧杨萧?”
她向杨萧使眼色,我故作不见。
小雷尴尬地装咳嗽,“那甚么,你们也没说要去,要不下回……”
成远洋先不干了,“小雷你不厚道!刚才的点心不也没叫你吃嘛,你动作比谁都快。”
“是啊。”柳琊老实巴交地附和。
大家七嘴八舌都开始说小雷,小雷有点挂不住了,直着嗓子叫起来。
“行行!一起去行了吧,我不也没说不叫你们呐……”
“算了,一起去吧,今晚我请客。”杨萧说。
“还是杨哥儿够意思。”小雷嘿嘿地笑。
“随便。”我耸耸肩。
于是大家一起凑份子先去吃了顿烧烤,然后一起来到小雷口中“超酷”的那间酒吧。
小雷的描述显然过头了,这里也就是一间普通的酒吧,不过选择了非常粗野和原始的装潢风格――在原来旧厂房的建筑基础上更为夸张的凸现了毛坯结构的粗砺和苍凉,所有的座椅都是金属管子截断焊接而成,然后用粗帆布填充软材料做了椅面,桌子也是金属焊接的结构,只是桌面是抱着铁皮边的玻璃。地面是马赛克拼花,倒是小舞池做成腰果形,铺了很好的硬木地板,还在中央搭了高高的领舞台,台前一溜音箱,顶上黑色支架交错层叠,眩目镭射灯光时时变幻。而小雷说的那几个领舞高手也不过尔尔,只是几个爱卖弄体力的街舞混混罢了。
原本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取乐而来,我也根本无所谓这里环境如何是不是真酷。
喝了两瓶科罗娜,借着酒意和大家的哄闹,我跳上高高的台子和那几个剃了一水朋克头的混混互飙舞技,下面是黑压压的人群,无数挥舞的手臂在迷离闪烁的灯光下像枝叶纵横交错的妖精森林。
大家尖声大叫,我仰头大笑。
后来究竟发生了甚么呢?
酒醒之后我努力回想。
可是脑子里一片混沌。
等一方冰凉的毛巾蒙上我的脸孔,模糊的记忆陡然清晰。
仿佛镜头回放,蒙太奇式的画面叠现消失消失叠现。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手上的酒瓶用力砸向吧台,玻璃瓶身顿时崩裂破碎。
我看见我自己手执瓶颈,尖利的残体朝外,毫不犹豫地向面前的脸孔狠狠挥去。
谁是胆小鬼
“妹妹好帅的身手!嗑药了吧?尝尝这个,保证你更high……”
一曲终了,我回座位,几个混混嬉皮笑脸跟过来,有一个掏出一根形迹可疑的手卷烟叶递过来。
我看都不看一眼,自顾自跟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
“喝,很拽嘛!哥哥们最爱这样的辣妞,对不对啊兄弟们,嘻……”
同来的同伴大多混在人群中都还没回转,一直据守吧台的只有杨萧、柳琊和林小猫。
“喂,大家出来玩,别搞事!”
说话的是杨萧,略略抬高了声线,收起平日的懒散劲,居然听起来叶有几分正气凛然。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学生,甚么嗑药不嗑药的,才没有。”柳琊大声说。
“学生?哈哈哈。搞艺术的吧?别蒙人了,谁不知道艺术家的灵感来源就是大麻和小药丸啊……”
“胡说甚么呢!走开!”林小猫嗓音有些尖利。
“小猫,你别吱声。”杨萧迅速说。
“嘿!这位妹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怎么样,一起玩玩?”
“……”
我转过身,坐在吧椅上,背靠着吧台,冷冷地看那几个朋克头渐渐有些尴尬恼怒起来。
不知怎么的,眼看气氛渐渐弄僵,我一点儿也不惊惶害怕。
所以当那个中间一撮头发染成鲜艳红色的家伙开始动手动脚拉拉扯扯,我已经站起,操起手边一支空酒瓶用力砸向吧台。
瓶身破裂的脆响湮没在密集响起的鼓点中。
我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只看见对面几个混混撇着嘴满脸嘲弄和不信,有两个开始推搡杨萧和柳琊,我面前那个则笑嘻嘻伸手去拖林小猫。
孬种!
我鄙薄着想,有种你来拉我看看。
不过就算你避开我去动林小猫结果也是一样!
我毫不犹豫执住瓶颈,尖利的残体朝外,向着那个红发小子的脸孔狠狠挥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心里一片空白,只有一种近似残酷的痛快喷涌出来。
奇怪的是,我的脑中瞬息闪过的念头竟是――为甚么荣新月没有来?她为甚么总是那么一板一眼?真让人受不了!
我感觉到手中的东西划过人体的凝滞和迅速脱离。
所有的声浪复又回到耳畔,但因为太喧嚣,反而有一种失聪似的死寂和宁静。
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飞溅到脸颊上。
我凉凉地笑了。
旋即再次举起手挥过去。
那个混混举起受伤的手臂哀叫连连,踉跄着后退。
可是我知道,这一次,我一定可以击中那张猥琐的脸孔。
我不知道杨萧是怎么夺下我手中的酒瓶残体,他的指掌仿佛铁钳牢牢扣住我的手腕,另外一条臂膀圈住我的肩头,令我无法移动。
“报警!我要报警……”
受伤的混混嘶声大叫。
此刻,所有的人都被这边的冲突镇住,除了音乐声,根本无人出声,也无人挪动。
有人关掉了音乐,然后就真的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伤者的哀嚎和大叫。
“可以,你可以去报警。”杨萧淡淡地开口,“别忘了是你挑起事端,瞧瞧这个,你还记得么?”
他放开我,一弯腰自地上捡起那支皱巴巴的手卷烟叶。自然,那是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