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碟片卡住读不出来,同一个音上回放了两次音乐嘎然而止,空气中除了我激烈喘息的声音,就是喇叭杂音的“嗡嗡”回响。
我歇一歇,抬头拭去顺着眉睫滑落的汗珠,才看到面前几个男生都傻住的模样。
半晌,成远洋吐吐舌头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
“酷毙叻!”
然后门口传来乱七八糟的掌声口哨声,一看,又来了几个团员。
杨萧静静站在大家前面,身旁是一脸惊疑的荣新月。
再后面是林小猫,表情奇特而安静。
我笑笑,向门外走去。
经过杨萧身边的时候停一停,轻蔑地吐出一个字。
“逊。”
我向林小猫点点头,径自穿过院落离开了“美狄亚”。
“周泱泱。”林小猫跟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周、泱、泱!”
“怎样?”我懒洋洋转身看住她。
“周泱泱你是甚么意思?”
林小猫没有打伞,长发湿漉漉披下来,在灰蒙蒙的水汽氤氲中显得格外清秀动人。
我把伞递给她,她不肯伸手来接。
“周泱泱你到底哪里不爽就坦白说啊,干嘛装酷!吓人喔,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我忍不住笑起来,叹口气走上前为她挡雨。
“好好,老大,我怕你,OK?天气这样坏,无聊啊,所以装酷吓人玩,好啦好啦,嗯?”
“真的没事?”
“没有。”
“那你和杨萧没有吵架?”
“鬼咧!我哪里敢得罪他!谁不知道你老大罩他喔!”
“呸。”
“好好,我现在回去冲个澡换衣服,刚刚一身汗臭死了,你来不来?”
“嗯,好啊。”
在门口我又看见钟诺言,借着白天的日光,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钟诺言和杨萧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男生。
事实上,他和许多男孩子都不太一样。
无疑他是属于人群中你一眼就可以看到的那类人。无论在哪里,很容易就成为人们视线的主导焦点。
那样挺拔帅气的举止,和镇定自信的有些侵略性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
现在,钟诺言正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林小猫趋近。
他也没有打伞,似乎已经来了一段时间,有些散乱的发丝垂落在额前耳畔,洁白的衬衣湿了大片,洇透的衣料下面微微虬结的肌体隐约赍张出脸容不曾流露的克制和怒意。
我毫无惧色地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一言不发。
林小猫已然嗅出我们之间悄然泛起的火药气息,她警惕地踏前一步,紧紧挨着我的肩头站直。
“为甚么不接电话?”
“我不高兴。”
“过两天你妈妈会回来,你要不要见她?”
“不要。”
“你爹爹的后事已经在当地料理掉了,他的遗物……”
“没兴趣,直接丢掉好了。”
“周泱泱!”
“怎样?”
钟诺言生气了,他的脸庞轮廓鲜明,浓眉如剑,眼神锋利的好像要洞穿我的胸膛。
半晌,他冷冷地笑了。
“周泱泱,你是个胆小鬼。”
他说。
“一直都是。”
然后,他径自走过我身旁,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紧闭双唇,双手却已经悄悄握紧,指甲前缘深深嵌入掌心。
“泱泱?”
林小猫小心翼翼地推推我。
我转过脸,她看上去震惊而悲伤。
咦,奇怪,为甚么不相干的人比我还反应激烈?
我才是周家祺的女儿啊。
我都不难过,你们难过甚么?
“安啦,”我满不在乎地笑,“我和我老爹根本没感情,从小到大面对面的次数还不及我们这两天照面的次数,死就死了,谁管他啊!”
我拖起她的手进去。
林小猫的手指修长,掌心柔软,这样一双女性化的手真是美丽无瑕。
我经常玩的游戏就是执起这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数过去再数回来,指尖作出弹琴的动作,然后把脸埋进去响亮地亲一下再哈哈大笑。
可是此刻,林小猫的双手却那样凉,那样凉,那种失去温度的冰凉感觉一直刺到心里去。
“林小猫?”我有点担心,“哪里不舒服?”
忽然之间,她挣脱我的手,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我。
林小猫哭了。
我把一套衣服递给林小猫,“喏,马马虎虎凑合一下,裤腿可能有点长,要挽起一点儿。”
她不好意思起来,“泱泱……”
“好啦,我都知道。”我伸手开始解扣子,“快一点。”
“嗄,甚么?”
“洗澡啊,水都放好了。”
“我和你?一起喔?”
“怎样?不敢?怕我非礼你?”我坏坏地笑。
“嘿,谁怕谁啊!”
林小猫赌气用力除下T恤和半身裙,又甩掉脚上的凉鞋,只着内衣赤足站在房间中央。
我双手插在裤袋笑嘻嘻看着她。
她忽然脸红了,手臂不由自主绕至胸前。
“周泱泱!你耍我!”
我慢慢收敛了笑容,抿一抿嘴唇。
“小猫,”我慢吞吞地开口,“你可不可以再抱一抱我?”
“一下下就好。”
林小猫不确定地看看我,表情柔软下来。
她轻轻上前,踮起脚尖,伸手抱住我的脖子,小心而又坚持地将我的头揽低揽低,带着我缓缓跪坐在地板上。
我起先颈项还有些僵硬,但渐渐的,我已经抱住这具温暖柔软的身躯,将脸埋入了微湿的发丝中。
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亲密的拥抱。
即便和妈妈之间也没有。
妈妈就算说着最温柔宠溺的话语,也从来不曾这样抱过我。
林小猫的怀抱和动作都充满母性气息。
她的手轻轻拍打我的后心,一下又一下,好像母亲拍打襁褓中的婴儿。
我是如此留恋这个拥抱。
留恋这个温暖的手势。
不可以!
我严厉地命令自己。
不要对自己没有也无法拥有的东西存有幻想!
站起来,周泱泱,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哈哈哈。”
我大笑着推开林小猫,后者一脸惊诧和困惑。
“林小猫你很笨哎!我逗逗你而已,又上当!”
“周泱泱!”
“喂,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甚么?”
“笨死的啦!哈哈哈。”
“周、泱、泱!”
“好好,我错了,别生气嘛。去洗澡啦,你用楼下这间,我上楼,回头见。”
我大笑着一溜烟跑上楼冲进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由得林小猫在楼下恨恨不已。
我大声哼着歌,拧大莲蓬头,让热水“哗啦哗啦”冲刷自己的身体。
水温很高,皮肤很快发红,我还不过瘾,用力拿毛巾揉搓脖颈、臂膀、胸口……直到薄薄的肌肤因为不堪这种粗鲁的暴力而泛起一片片鲜艳的皮下出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