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我耸耸肩,感觉不是不五味杂陈的。
然后,就是一片麻木。
――没关系,会习惯的。
我对自己说。
――周泱泱,你必须习惯!
――每个人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谁对谁都没有责任,无论父母亲朋手足,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
只有这么想,我才会觉得有些释然,才不会感觉那么孤单。
嗯,都一样。
“阿耳戈英雄”第五幕剧,“罪与罚”。
归乡的路途上,雅典娜女神突然在船头甲板现身,她警告阿耳戈的勇士,“你们无法逃脱宙斯大神的惩罚,除非洗清谋杀阿布绪米托斯的罪过。”
在女神的指点下,勇士们一面祈祷众神的庇佑,一面出发寻找太阳神和珀耳塞的女神喀耳刻,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以求得救赎。
伊阿宋牵着美狄亚的手来到喀耳刻的神殿,行凶的宝剑插在地上,美狄亚双手抱头,充满悲伤。
喀耳刻看到了一双从太阳神那里继承而来的散发金色光芒的眼睛,她同情美狄亚,却也拒绝为她和她的情人洗刷罪恶。
美狄亚痛哭着离去。
历尽艰辛险阻,阿耳戈的勇士们终于回了家。
尽管伊阿宋费尽心机得到金羊毛,但他最终没有当上爱俄尔卡斯的国王,珀利阿斯的儿子继承了王位。
他带着年轻的妻子美狄亚逃到科任托斯,十余年的时光弹指而过,他们有了三个孩子。
芳华不再,美狄亚的美貌被岁月摧毁。
而就在此时,伊阿宋爱上了科任托斯国王青春美丽的女儿。
愤怒的美狄亚既绝望又悲伤,狂躁的内心孵化罪恶的念头,她的理智完全被恨意燃尽。她取出一件珍贵的金袍,浸透了毒液,作为礼物送给丈夫的新娘。
披上毒袍的公主痛苦死去,悲痛欲绝的国王伏倒在尸身上,也中毒毙命。
然而即便这样也无法平息美狄亚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她就像复仇女神一样,只是这一次决意报复的对象却是她的丈夫以及她自己。
她冲进儿子们的卧室,就像一名女巫履行祭祀礼,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伊阿宋闻讯赶来时已经太迟,他亲眼目睹儿子们如供品般厉声惨呼,纷纷倒在血泊中,而美狄亚扬手用魔法招来神龙牵引的马车,绝尘离去。
绝望的伊阿宋想起当年谋杀阿布绪耳托斯的情景,他拔剑自刎,倒地身亡。
众神悲悯的注视下,阿耳戈的英雄们就此终结。
最漂亮的霸王龙
和乐家暄在一起打混的日子过得任性十分。
大四时功课已经很少,不过是做一份毕业设计准备论文答辩,如果有更重要的事那一定是找工作――马上要成为社会新鲜人,更得抓紧最后的时间竭力狂欢。
乐家暄比较幸运,毋需为前程担忧,家里人已经安排好后路让他出国继续深造,愈发放心地玩,无所顾忌。
他对我几乎百依百顺,不管我怎么蛮不讲理呼来喝去,都只好脾气的“是是是”、“好好好”。
我被他弄得很郁闷。
“喂,拜托你有点气质好不好,点头哈腰活像在倭人岛国待了一辈子!”
“最讨厌草莓酱冰激凌!本来就长了一副鸡皮疙瘩相,捣得稀巴烂粘哒哒只会更恶心!扔掉啦!”
“我不喜欢玫瑰。”
“也不喜欢百合。”
“马蹄莲?不,不喜欢。”
“……不,我不喜欢花。”
“……”
他只是笑,挠挠头,又笑。
真是被他打败。
一个礼拜的七天里有三天半我都和他在一起,一混就是半个月。
当然,我逃课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寻欢作乐当趁早。
就算已经进入冬季,也不妨碍我薄薄棉布格子衬衫外面披一件猄皮夹克,下着粗布裤长筒靴,伏在乐家暄肩头坐着重型机车一路呼啸而过。
何止张扬。
简直拉风。
我难得去一趟美狄亚,对排演进程漠不关心,去了也是不停接电话收发短讯不一会儿就得离开赴约。
对林小猫担忧的眼神视而不见。
迎面遇见钟诺言也不过冷淡颔首。
我的名声益发坏,可是我不在乎。
有时候还是会一个人来到顶搂旧教室坐一坐,陈教授也不是每次都会出现,恰巧遇到了就随便聊几句。
也是奇怪,陈老头并不责备我的逃课和胡闹,仿佛和他聊天的是天天签到、深得师长喜爱的模范生,他的语声随和而温暖,眼里总是含着笑。
林小猫约过我好几次,杨萧也找过我,我推说忙统统避而不见。
我知道他们在想甚么,也知道他们要和我谈些甚么,可是我不需要。
别问我怎么了,也别问我究竟想干甚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人生何其无聊。
时间过得这样慢,而我的人生又那么长,我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干脆胡天胡地撒开了玩。
蹉跎光阴?
哈哈哈。
光阴就是用来蹉跎的。
就如同青春,就是用来浪费的。
不然你试着伸手挽留时间给我看看。
一秒钟也留不住,对不对?
我假想自己是豪富的金主,大把大把浪掷光阴,在我的意识里时间按照分秒钟化作不同大小的金币银币铜币,叮叮当当发出脆响,在日光月光灯光下闪烁明灭光影,由着我仰头笑着虚掷出去,一转眼我就可以老了,死了,解脱了。
可是为甚么,时间依旧过得那样慢。
我依旧只有十九岁。依旧是个大二女生。依旧满头青丝未成雪。
从生日那天到今天,感觉好像已经过完一生,其实也才一个半月。
甚至寒假尚未到。
啊,真无聊。
然后有一天我刚从乐家暄的机车上跳下来,一早约好时间等在校门口的顾未板着臭脸,我看也不看他,对乐家暄的絮絮嘱咐充耳不闻,甩甩发梢往门里走,有人沉声唤我的名字。
“泱泱。”是钟律师的声音。
我收住脚,笑嘻嘻摆摆手,“钟大律师伯伯,好久不见,你老人家身体可好?”
他又恼怒又无奈地看住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钟诺言居然也在,双手插在裤袋里,黑色樽领毛衣外面是黑色皮猎装,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找我有事?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上课要迟到了。”
“泱泱,”钟律师忍无可忍喝住我,“你太不象话了。”
我耸耸肩,不作声。
“来,让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钟律师说。
我站在原地不肯动。
他等许久也不见我有配合的意思,只得趋近过来伸出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
“对不起,钟律师,我下午有堂考试。”我说。
他的表情从不悦变得尴尬,最后为悲哀的神气所代替。
“泱泱,”他唤我,“你要我怎么对周老先生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