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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森林(31)

长这么大以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爹爹没有,妈妈也没有,就是最疼爱我的祖父,也因为爹爹那样的不肖子充满自责,从此放弃对幼孙进行谆谆教诲。

因为爱祖父,因为心疼祖父的难过和颓戚,我才没有变得更坏更堕落。

可是在我的内心深处,满是恐惧和迷惘。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我害怕堕落,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自暴自弃,明知那可能会是个深渊,却不知道要如何止住脚步。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下弥天大错,我该怎么办!

而此刻,有人对我说,一切都还来得及。

钟诺言好久不曾来找我。就连钟律师也是,以往他每个月至少约我一起一次晚餐,尽管我不合作,他也总是耐着性子一次次迁就我,而现在,他大概也累了。他们都放弃我了。

我站在教学楼前许久。

电教中心那一层楼依旧灯火通明,不时有动画社的学生从我身边走过,有认识我的会扬声打个招呼,不少女生的反应还是毫无新意,低声嘀咕,偶尔传出一下半下恶意笑声又迅速掩嘴收住。

哼,我才懒得理这些没大脑的白痴女生。

“咦,那不是周泱泱嘛?周泱泱,哎,周泱泱!”

有人叫我,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可是我却很不高兴,这样突然打破宁静夜色的喧哗大叫实在煞风景透了。

“呃,周泱泱,你还记得我么?我,那个,我上个礼拜约你去唱歌,你说要画海报没空,还说下次吧……记得不?今晚,要不今晚一起去跳舞?有一家新开的迪厅音效很棒喔……”那个男生兴奋地说。

“不,我不记得你是谁。”我几乎厌恶地看着他――五官还算英俊,打扮十分时髦,家境大约不错,一脸纨绔子弟的弱智相。

“别这样,一起去玩玩嘛,我们又不是坏人。”那男孩挠挠头,他身边几个伙伴一起哄笑起来。

“哎,别欺负人家小女生啦,看人家吓得小脸儿都白了……”

切,这么低级的激将法,我才不上当。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形,来不及想太多,我脱口而出,“好啊,去就去,谁怕谁!”

“哦耶!”男孩子们吹响了口哨。

“走吧。”那个名叫乐家暄的男生趋近一步,很自然地伸长手臂圈向我肩头。

我待要闪开,却终于没有动。

就这样由一帮男生簇拥着离开时,我飞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钟诺言。

他似乎并未看见我,脚步稳定向教学楼走来,微微敛容仿佛在思考着甚么,浓密的眉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轮廓清晰的脸庞映着冷色调的灯光凛冽地几乎要泛出霜花。

不知道为甚么,我的心口竟有些疼痛。

走。都走吧。

你们都离我而去,都放弃我吧。

我这样想着,嘴角渐渐挂起一个凄凉的微笑。

当晚,我跳舞至子夜,又喝了点酒,醺醺然最后由乐家暄送回家。

其实这些男孩子大都不是我们学校的,包括乐家暄也是,只除了顾未。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大四,还有的在读研,譬如顾未就是我们学校研究生院念建筑的。

虽然才第一次见面,我就明显感觉到了顾未对我的敌意。他不喜欢我。

可是那又有甚么关系?

我是周泱泱,不喜欢周泱泱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少一个对我来说并无不同。

于是我尽情跳舞,从人群到领舞台,从一支舞曲到另一支舞曲。

那些欢呼,那些嬉笑,那些疯狂的尖叫与口哨。

它们都离我好远好远。

远至天涯海角。

地老天荒。

熙熙攘攘的人群,鼓点震天的音响,霓虹眩目的灯光,还有灼热辛辣的酒液,为甚么我还觉得如此寒冷。

无论我怎样伸展肢体,甩动发梢,我还是觉得冷。

好像置身于北极。

啊不,比北极更北。

那不知名的极寒死地。

耳边低低响起一个女子温柔的呢喃。

“在北极以北,是极寒的死地,那里住着最绝望和最空虚的人,他们的灵魂比千年玄冰更苍白,因为他们的眼睛比黑夜深处的黑洞更空洞……”

“不要,不不,我不要!”

我听见自己稚嫩而充满恐惧的声音。

“不要!妈妈,我不要听这样的故事!不要!”

“呵,对不起囡囡,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吓到囡囡,妈妈以后再也不讲这样的故事好不好!好不好?”

太迟了,妈妈。

虽然只有听过一次,我却再也忘不了。

忘不了那一刻妈妈的表情,妈妈的眼神。

多么奇怪――妈妈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表情却那么悲伤,而她的眼瞳,黑如点漆,却毫无内容。

从街车上下来,我脚一软几乎跌倒,伸手扶住墙,我忽然轻笑出声。

――那么,我也跨入了最空虚的人的行列?

――所以现在的我才会觉得这么冷,因为,这里是北极以北。

“周泱泱你没事吧?”乐家暄上前要扶我,被我一把推开。

“走开!”我粗暴地说。

“周泱泱,你怎么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坏脾气啊?”他挠挠头咧开嘴笑,“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没有理会这其中的话里有话,径自开门,“我管你是谁啊,总之,别、惹、我!”

拍上门的刹那,乐家暄急急问道,“哎,周泱泱,我还能来找你么?”

“随便。”我冷冰冰地回答。

――反正都是一样的无聊和空虚,和谁在一起做甚么又有甚么区别呢?

我厌倦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在教学楼前我遇见了顾未,阳光下,我才看清楚这个男生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黝黑肤色,目光炯炯,手掌大的可以单手抓起篮球。

“嗨,真巧。”我懒洋洋地招呼。

顾未脸上并无笑容,“周泱泱,我希望你离家暄远一点。”

咦?

我的注意力立刻从宿醉后的头痛转移到面前这个男生的身上。

他的眉峰轩起,眼里藏着锋芒,毫不示弱回敬我的直视。

“哈!”我讽刺地笑,“是你眼睛有问题还是我智商有问题?”

“拜托!难道你看不出来,是乐家暄自己来找我。啧啧,真是手足情深,为兄弟两肋插刀啊!你为甚么不找根麻绳捆住你的好兄弟,让他别来骚扰我?”

“周泱泱,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太过份,玩火者必自焚!”他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脸孔渐渐涨红,凶霸霸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我“哼”一声,对周围同学的指指点点都视而不见。

――威胁我?怕你我就不是周泱泱!

一回头,后面不远处居然站着钟诺言,正面向我这边,大概甚么都看到了。

我满不在乎地抬眼看过去。爱谁谁!

“早。”他似乎还想说甚么,却终于甚么也没说,笑一笑便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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