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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一梦(49)

“How do I live without you

I want to know

How do I breathe without you

If you ever go

How do I ever, ever survive?

How do I, how do I, oh how do I live?”

乔茉低低地长叹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抬起来,与台边的爱德华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了。她看到那双淡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无能为力的悲哀与感同身受的悲悯。然而当他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目光里忽然浮上了一层暖意,似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安慰,像是在无声地对她说着:没关系的,这些伤痛,都会过去的。

她一瞬间不由得心下微微一震,有如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投下了一颗小石子那般,慢慢荡起了一丝涟漪,向外扩散出一片曲曲弯弯的水痕。

乔茉垂下视线,慢慢挪移到过道上,加入了排队等候上前告别的人群里。在等候和缓慢移动的过程中,她偶尔会瞥向台边的爱德华。

爱德华虽然在台边肃立,左手搭在方才用作讲台的桌子上,似乎是在关注着整个会场,但是他也不时地向乔茉望去一眼。

他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他不希望过了今日,又有一个人来诡秘地冲他微笑,然后说“人家姑娘看上你啦”。这对她的名誉总归是有伤害的,他决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何况,即使那些预言是真的,他们又能够怎么样呢。

他还有很多工作丢在遥远的家乡,等着他去完成。他早就为自己制订了一连串环环相扣,不容更改的计划和安排,假如推翻那一切的话,他会令多少人——他的亲人,他的朋友,那些愿意追随他的人——失望的。

而且,她还这样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等在她前面。对于他们彼此而言,对方的世界和曾经的人生都是如此陌生。他们之间近在咫尺,两个世界的距离却远在天涯。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这间小小的厅堂是那样低矮而狭小,几乎令他憋闷得无法呼吸。窗外的太阳升起到了半天中,逐渐炽热起来的阳光也挟着海上飘来的浓重而潮湿的雾气,透过敞开的窗子一拥而入。也许是他的领带系得过紧,他感到一阵呼吸不畅,他的后背上忽然冒出了点点细碎的汗珠。

他眼睁睁看着她跟随着人群的移动一步步走近。当她走到台边,正好轮到她登台的时候,他看见她忽然脚步停顿了一下,把脸微微转向他的方向。

他一时间脑海里居然一片空白,只有她的那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似乎要从他最深的记忆里浮起来,狠狠地刺他一下。

他听见那首歌还在唱。一直在唱。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激昂高亢,似乎在鼓动着他的心,有什么深藏了很久的东西在心里叫嚣着,鼓噪着,想要冲破那层压抑了很久的隔障,从他的心底破茧而出。

“Without you

There would be no sun in my sky

There would be no love in my life

There would be no world left for me

And I, baby, I don't know what I would do

I'd be lost if I lost you

If you ever leave

Baby,you would take away everything real in my life

And tell me now……”

番外二·EVER AFTER【12】

乔茉看到他的眼神忽然汹涌地明灭了一下,他眼里那种带了一丝迷茫一丝亮光的眼神,不知为何突如其来地使她感到微微的心惊。

她低下了头,避开了那道令人看不懂的视线,小心地拾级而上,走到全伯的棺木旁。

棺木一早已经封上了,乔茉能够看到的也只是略显粗糙的表面,以及棺盖上放着的那个用漂亮的五彩野花编成的花环。她迟疑了一下,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到棺盖上。由于准备得比较仓促,棺盖上并没有打磨得十分光滑,有些微的小小木刺,扎着她的掌心。

她忽然想起全伯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十几岁的少年,只不过因为坐了一次同学的自行车就染上了麻风这种可怕的病,被自己的母亲亲手赶出了家门,从此一生隔绝……他的一生都在十三岁的时候被病魔硬生生截断,虽然后来他又活了很长很久,然而那些没有喜乐没有灵魂的时光,都算不得是真正的人生。

她心底忽然涌上来一句话。于是她没有多想,便低声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他长出如花,又被割下;他飞去如影,不能存留。”

说完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怆然,下意识就掩饰似的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全伯,愿你来生,一世平顺。”

然后她飞快地转过身去,害怕下一秒钟自己眼眶里含着的泪水就要扑出来了。她沿着前面的人的行走路线,转身往左,想从那一侧下台。

但是这样一来她就必得经过爱德华的讲台。她走到他身后的时候,略一迟疑,停下了脚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爱德华听到她的脚步声便回过了头来,静静地望着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乔茉想,也许她并不需要别人长篇大论的安慰。他简单的反应却正好刺中了她那根最脆弱的神经。她的鼻子一酸,双唇微微噘起来,像是在竭力忍着不哭的样子,单纯而执拗。

这种表情不知为何在瞬间就击溃了爱德华刚才刚刚理顺想清楚的理智。

他原本想试着看她一眼就回头去环视四周,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别人看到又有话要说。可是她现在站在他身后,距离他只几步之遥,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怎么也没办法假装没有事发生。

他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圣经里的箴言的呢。”

乔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尖,居然听见了她方才的自言自语。对于这个她自己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她顿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爱德华似乎也没有真的想要追根究底的意思。事实上,他心底怀有一个秘密,他已经犹豫了好几天,不知道要不要对她说。他知道这种时候不是说出来的适当时刻,可是就这样看着她,那句话却在他心底翻腾往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飞快地说道:“……我后天就要走了。”

乔茉猛地抬头,万分惊愕地盯着他,似乎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

爱德华想,她一定是不知道自己方才在一瞬间里脸上显出了多少仓皇失措。

她似乎很吃惊,可是掩盖在那种惊讶之下的情绪瞬即都浮上了她的面容。她看起来起初似乎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又有一点被隐瞒到最后关头才得知的怨怒,最后都汇为一丝黯然,仿佛一头终于明白自己即将被遗弃,绝望而伤心,又无可奈何,无法挽回的小兽。

他想对她解释清楚,可是这里有太多人。他已经看见排在她身后的那位老人,已经告别完毕,木然地走向这边。所以他飞快地说道:“对不起……葬礼结束之后,我会跟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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