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耶律赦被奇异的声响吵起,他看到染晓霜下床就往门外走,问道:“去哪儿?”
“屋子里闷,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你在做月子呢。”耶律赦硬将她拉回来,将她抱在怀里才发现,她身上的温度好烫。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染晓霜摇头,“没有啊。”
“分明烧了。”耶律赦紧张地将她按回床上,出去叫小厮请大夫来。接着回床看她,身上滚烫着,担忧道,“月子里还病了,将来落下病根子怎么是好?”
染晓霜微笑,“不要紧的。”
“这可马虎不得。”耶律赦拨开她额上的发,仍然是汗涔涔的,这不禁叫他担忧。大夫好在很快就来了,诊了脉,说:“大约有点受风着凉,多歇着就是了。产褥期可得好好休养,否则要是落下病根一辈子难除。”
耶律赦连忙叫小厮去抓药,回头对染晓霜道,“你最近出汗多,又不爱盖被子,想是着凉了才会这样。以后被子可得盖严实了,我说了不管用,大夫说了还不够吗?落下病根不是玩的。”
染晓霜怔怔看着他,忽然觉得好温暖。毕竟有他这么关心自己。把脸往他胸膛移了移,圈住他壮实的腰。
吃了大夫的药,连着三天染晓霜的高热却不消退,耶律赦逐渐担心起来,她平时身体就不怎么强壮,他真的很害怕……听说哪儿的大夫好,就连忙请回来,可是开的方子几乎都是一样的,吃下去一点也不见效果。拉姑说:“会不会是着了什么鬼神了?要不请个人回来看看s?”
耶律赦是最不相信这些的,但人都病急乱投医,少不得也试一试了。
请来的是一个巫女,从身段上看很年青,脸上罩着个黑翼绿色斑点的蝴蝶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耶律赦仿佛觉得,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巫女做完法事,耶律赦等人才可以回屋子。早前孩子已经交给拉姑和外公看管,只有染晓霜在里面,然而耶律赦回房之中,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
他的心猛得一跳,屋子就这么大,没有藏身的地方,更何况晓霜也没有必要逃。她去哪里了?
他风一样卷出来问拉姑和染成业,染成业皱眉道:“她不是刚刚还好端端屋子里躺着吗?正生着病,能到哪里去?”
耶律赦被一种恐惧笼罩了。好端端一个人,会去了哪里?更何况她还在生病呢!
发动全家人全府上下找遍,根本没有!他们只好又往府外去找,但是,一直到天亮,都一无所获!
耶律赦从未有过的恐慌。她究竟去了哪里?抛下夫婿抛下儿子,她究竟是,去了哪里!
第一零一章
时光冉逝。
一年前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现在已经蹒跚学步。耶律赦向皇帝告了长假,只为寻找他莫名奇妙失踪了的妻子。
最初的那段时间,他觉得灵魂仿佛被抽空,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找不到她,他几乎怀疑,她是不是遭人暗杀了?
否则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抛夫弃子!
他发疯地寻找,然而什么消息也没有。他甚至去了一趟江南,去了她表哥许靖青家里。许靖青当时得知晓霜因为佟氏的私念半路被人劫了去,愤恨不已,一怒之下已经休了妻子。人都说一表三千里,再好的感情,也会被岁月消磨,他几乎都已经不再想起染晓霜。耶律赦突然找上门,把他倒吓了一跳。在听说事情始末后,他摇头说不曾看见染晓霜来。
耶律赦其实也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来这里的。当时是迫不得已,她才会到江南来!她的爹她的夫她的孩子都在将军府,她怎么可能到别的地方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不可能的。她不见了,没有消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死了。
耶律赦站在窗台前,神色阴郁至极。他的命是否就是这样坎坷,老天爷见不得他幸福,让他过不了几天快乐日子,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两抹淡淡的泪还未滑落就已经被他擦去。
一年了,用尽了所有办法去寻找,还是找不到,那也许只能说明,她真的不在了。后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回头,从另一格窗子看出去,只见流香,拉姑还有两三个丫鬟围着走路摇摇晃的耶律骏,生怕他摔倒。小家伙越大越像他,可是那双眼睛,却分明是晓霜的再版。他走出门,耶律骏看见他,小脑袋仰得高高的,嘴里叫着含糊不清的“爹,爹”,接着抬着小腿儿就朝他走来。
耶律赦笑着迎接他到怀抱里,一把将他举得高高的。小家伙笑得格格响,在场的众人都笑了。拉姑和他招着手,“来,到婆婆这里来。”
耶律骏忙缩在耶律赦怀里,露出只长了两个门牙的牙床。
染成业从后面来,耶律骏一看见外公就要外公抱,将他接过来亲了几口,便交给拉姑他们,他看着耶律赦道:“将军,我有事和你说。”
这一年来,也许因为有了同样的信仰和痛苦,耶律赦对他更加不怨恨了,有时候会主动找他喝酒。两人回屋子里,染成业老眼里泛出泪光,这一年来,他的白发又添了不少。“这一年咱们哪儿也找了,霜儿想必是已经……哎……”
耶律赦心一痛。听染成业继续说下去:“你为了找霜儿已经耽误了很多正事,再这样下支部分怕大王会怪罪,你不用担心阿骏,他我们会带好的。你若要回军营,只管去就是了。”
耶律赦久久都没有说话。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还是不甘心。明明那一天所有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她就不见了?心揪得厉害,这一年的寂寞孤单,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只知道,第一步都像有刀在割他的心,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能为一个人牵挂到这样程度。
可惜,他也许永远得失掉她了。
耶律赦太喜爱阿骏,不想与他分离,所以打算带他们前往北固镇,在那儿觅一处居所,和当时他和染晓霜所说的那样,只是少了女主人,一切都显得灰暗和萧条。
在北固镇安置好他们,耶律赦只身回了军营。营里的兄弟们都听说将军家里遭遇的事故,对他更加多了几分关心。夜里钟毓来找他,哥俩一起喝酒,耶律赦有些喝高了,躺在地上喃喃自语,“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钟毓看得辛酸,交他扶回营帐。
这一觉,耶律赦睡得极沉。然而身为军人,哪怕已经喝高,在遇到危险的那一瞬间他还是立刻清醒了过来。冷洌的剑直指他的胸膛,他猛得弹起,将剑挥开。然而那一刻,他惊呆了。
晓霜,是染晓霜!
他整个腾得站起,将她拥入怀中,泪淬不及防盈满眼眶。“晓霜,晓霜!”他狂喜,根本没有去思考她为什么会来,一把匕首已经送入了他的腹部。他怔愕地连忙推开他,虽然及时推开,但还是没入了半寸。血像泉般涌出,他连忙用手捂住伤口的锐痛,望着还欲扑过来的染晓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