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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渺渺(5)

这哨声惊起了树梢上休憩的鸟儿,大群的鸟儿一哄而散,惊得四散奔逃。

那日的碧绿小蛇倏然从某处窜出,如箭般激射向渺渺脸前。

渺渺大吃一惊,迅速举臂抵挡,同时身体向后一翻,想避开那条小蛇突如其来的攻击之势。

奈何为时已晚。渺渺只来得及翻过一半的身子,堪堪避开了脸面及心脏附近。那条小蛇尖利的毒牙,深深刺入渺渺的胸前。

「啊——」渺渺尖声大叫,声音里有着极度的恐怖惊惧。她一掌从自己胸口打落那条小蛇,但触目所及,她胸前的雪白衣襟已被暗黑色的血染透,一种纤细如丝、却又剧烈椎心的疼痛猛然袭击她的全身。

「渺渺!」在她的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样惊慌的狂吼着她的名字。

但是,渺渺的眼前,却仿佛浮现了徐世贞的影子。他还是一身黑上衣、红袍的装束,那样懮愁的看着她,那样悲哀的问:

「你怎么来了呢?你还有心愿未了啊……为何你会如此命薄呢?我当初那样拼尽全力,就是想护你周全啊……」

渺渺努力向他伸出手,很想大声的呼唤他,恳求他带她一起离开,去找他们的亲人,去完成他们自幼时起就一直放在心头的愿望……可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睁开眼睛!渺渺,醒过来看着我!」

渺渺听到另外那个人呼唤她的声音。她惊讶极了,张口结舌的看着徐世贞,想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想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因为他温和而哀伤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霾。

「记住,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

渺渺怔在原地,前尘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想起了自己那短暂的婚礼,昏天暗地的劫难,怵目惊心的鲜红……

一日夫……他们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但到头来却只有短短一日的夫妻缘分!他等着她长大,等了那么的久,可是只当了她一天的夫婿——

「还有,那个杀了你爹爹之人——」

啊,她的父亲。从小父兼母职,辛苦将她抚养成人的父亲,总是那么慈爱的关怀着她、细心呵护着她的父亲……冤死的父亲,死不瞑目的父亲。

渺渺默然颔首。徐世贞浅浅的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笑容是那样无奈而愁苦。

「很好,我就知道你将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奇女子……而你现在,已经是了。」

有人大力的摇晃着渺渺的身子。渺渺甚至没能看到世贞会去何方,就被那一阵猛烈的摇撼震醒了。

渺渺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纪忘尘焦急的脸正在她眼前数寸处,关切的凝望着她。看到她醒了过来,他放心般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全身虚脱般的跌坐在她身侧,脸色灰败得吓人,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渺渺吓了一大跳,连忙支起上半身,想检视他的状况。这一起身,她才发现,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她施救的,除了还有些虚弱无力之外,她的血气运行无碍,显示体内的毒素已被清除干净。

「忘尘……你怎么了?」渺渺刚说出这句话,就看见纪忘尘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口,一道血箭激射而出,喷得他的雪白前襟上都是斑斑血迹。

而那血……是暗黑色的。

7

渺渺为了照顾他,反而折腾了大半夜。

她不知道在自己醒来之前曾昏睡了多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绝对超过一天一夜。也因此,她觉得元气恢复了不少;加上他的及时救治,除了还有些头重脚轻之外,渺渺居然可以担负起照顾他的工作,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渺渺一醒过来,就发觉自己的衣服被更换过了;而且,胸前的伤口也被妥善的处理、包扎过了。虽然这是不得已之举,渺渺还是忍不住红了脸,而且那股红潮执拗的不肯退去。

就连世贞——她那有缘相遇、无缘相守的夫婿,都不曾看过一丝一点她的肌肤呢。虽然他们身处社会风气开放的大唐,但礼教的束缚还是无处不在。

他毁了她的清白。但同时,他也救了她的性命。

渺渺神情复杂的坐在床边,忍着一阵突然而至的昏眩,注视着陷入昏睡和谵语中的纪忘尘。

是他为她吸出了伤口里的毒血,才及时挽救了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们不是素昧平生吗?他们不是萍水相逢吗?他们不是……各有所爱吗?

「阿菊,阿菊。」纪忘尘在枕间辗转反侧,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渺渺惊讶无比的睁大了眼,说不清自己此刻复杂的心绪从何而起。

他似乎陷入一阵冷、一阵热的折磨中,脸上冒出了冷汗,嘴唇干裂苍白。

「阿菊。」他在昏昏沉沉中向着床边的人儿伸出了手,呐呐的说:「我好冷。」

他冰冷的手触到了渺渺的腰,最后无力的落在她的大腿上。

「救救我,阿菊。」他仍在呓语,冷汗滑下他的面颊,全身大汗淋漓。

「我需要你。」

渺渺无法置信的瞪着他,他青白的脸色、虚弱的声音,都使她再也无法漠视下去。

突然,渺渺把手伸到了自己腰间。轻轻一抽,系于腰间的衣带应声而解,她的中衣敞了开来。

渺渺闭上眼睛,用力的抹了抹双眼,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盈眶的泪水逼回去。

她犹如一尾轻盈而滑溜的鱼,滑进了被子里。

他滚烫的唇触及了她的胸前,那是一处他先前不得不碰触,以吸出毒血的地方。但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其它的理由。

他的身躯逐渐温热了起来,以至于滚烫。他不再发抖,紧紧拥抱着怀里的渺渺。

「阿菊。」他叹息似的低语,在半梦半醒中,却没发觉渺渺脸上濡湿面颊的泪。

他气息平稳的沉沉睡去了。但他怀中的渺渺醒着,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茫然的望着屋顶。

「你是故意的,我知道。」

一颗泪从渺渺眼中滚落枕边,她的手碰到了他拥着她的手臂。那手臂紧紧环绕着她,两人的气息在暧昧暖热的空气中混合。

「我还知道,我恨死了你,恨不得杀了你……」

渺渺的语气哽咽了,她转过头,凝视着他宁静的睡容,脑海中浮现「子夜歌」中的句子。

——夜觉百思缠,忧叹涕流襟。徒怀倾筐情,郎谁明侬心?

8

清晨的柔和光线透过窗棂,洒满一室。

渺渺的一头长发虽经梳理,却没有挽起来或梳成长辫,仍然披散在身后。她胸口的伤处已经重新包扎完毕,昨夜沾着丝丝血迹、被他解开的白布丢在床前的地上。

凌乱的床榻,足以提醒渺渺,昨夜自己做了一件如何疯狂的事情。立在床边,她凝视着他恬静的睡容,一颗泪珠自她眼中滚落,但她咬了咬下唇,举起了长剑,指着他的胸口。

「渺渺,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纪忘尘仍然阁着眼,但他的声音很清晰,一点也没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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