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气声四起。割下根指头也太便宜了。
“看来我们随身带的客人有不少朋友帮忙。”曾于悝望向啃着难吃的干粮看好戏的几名要犯。“那就别怪我不通人情了。”
阿风是武者的狠,而曾于悝是统治者的狠,后者远胜于前者。一道命令,着边疆守军的将领抄了廉家的所有家产、地契和店铺,将府里一干人等不论男女老少全部解入军营,有抵抗者盖以乱贼处死。
谁也不知道到底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财物。曾于悝的做法是谁出力谁得益,军官们私吞了大量珍宝和女人,只留下“不值钱”的铜钱银子了几个荒山头的土地、还有廉家明媒正娶的几名上了年纪的妻妾,其余全当了战利品。
不是冷血不同情,而是为保命不得已而为之。阿风知道当权者的手腕,但她现在还不想死在无名宵小手里。
上官淳始终面无表情,但阿风知道他受的震动不小:手下叛变、同僚倾轧猜忌、主子心狠手辣。就不晓得何时轮到自己。
* * *
阿风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天人般的人物非常巧合。那天上官淳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子,她早早就从沁凉的石床上醒来、急急忙忙洗漱、找吃的东西,巴巴的等出门晃悠。
上官不像她这么随性,总是在寅时刚过就起身,绝对不会晚起。此时他正整齐的站在小跨院里等她,看上去十分的自在闲散,连衣服也是儒巾袍子布鞋,像个教书先生。
阿风抓着他的手臂穿过走廊花园,从侧门出府。
仆人、丫鬟、门房对着两人的男装与不和礼仪的举止,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知道虽然平时上官先生看似好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可板下脸的时候可以让他们连呼出的气都结冰;而像个小男孩的阿风姑娘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宰掉几十个人,还会天真的问这些人干吗没事干的找死。他们都不想被吓死或杀死!
阿风逛不厌人挤人、充满各种好闻和可怕味道的大街,不管是只有达官贵人才进得去的昂贵首饰店和衣坊,或者只有马夫小贩才会去的肮脏暗巷小集市、小馆子,她都毫无不舒服的神色,高高兴兴的观察着周围每一个人。偶然会对有功夫底子却装扮寒普通的男女僧俗多瞧几眼。
“上官,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整晚睡不着会偷偷翻墙跑到几里以外的小镇上,等大伙睡眼朦胧的开门摆摊,看不同人的表情、猜测他们那一天是高兴还是难过。好像是自那时起我只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没有人烟经过的山上林子,一个是市集。”
他还知道她学做个“人”的时候,是一块甜点心认一个字……像只不甘心被驯服的野豹子,被香喷喷的食物引诱入人类的世界。
“……上官?”
“什么?”
“我是不是算在府里吃白食的?”
上官一震,她的脑袋里除了几个亲近的名字、食物、和该杀的人,不应该出现这种想法。他不动声色道,“我也是。有什么怕的。”
“恩……你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你看我在侯府里付过帐吗?世子钱那么多,买些吃的又花不了多少。”
“……也对。”
他耐心的等了会,直到她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和一盘南方风味的糯米糕吃下小肚子,还打了个嗝。他要知道是谁有这个胆子违抗主人的命令和他的警告,对她嚼舌头根。
“有个假里假气的女人,自以为很漂亮很有钱,她叫我早点滚出去。”有钱?漂亮?还不如她以前的使女姐姐,气势风采像皇宫里偷溜出来的总管,她不听话没系好腰带时一个冷眼就吓得她马上回房捣腾好,免得晚上只能吃白粥——她最讨厌软趴趴的食物,像烂掉的鱼肚子一样恶心。
上官淳将一个月内出入府邸的年轻女子全部想一遍,唯一可能不知道府里禁令的女人,大概也就是世子的“未婚妻”和她的两个女侍。他有些头疼。
“不过她让我不高兴,可也没太大的罪过,所以我就送了点东西给她。”哈哈,那女人双臀痒得拼命想抓又怕被人嘲笑的样子很好玩,让她心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师父欣慰她对草药极有天分,但对她专门用这天分来搞些无聊的小玩意无可奈何。
上官很清楚阿风不是忍气吞声的料子,因此就连眼高于顶的世子也很小心,怕姑娘一不高兴就给他加点“无伤大雅”的毒药,或是哪天出门“摔”个大跟头。
“走吧。有人告诉我正午的时候有艺人杂耍,还有露天大戏。”
“好!”一听有新鲜的东西,阿风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开。
上官则在考虑怎样应付接下来的阵仗。
用饭时分,街上的人潮退下些,中间来往的轿子马车的也多了不少。这一带不是官员府邸集中的内城,住的都是市井小民和中下等的小店面。
不想远远西南城门洞的方向来了一队马匹,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十几匹马一差不多的小跑步、以整齐的两两队列前进就十分不寻常。马蹄在一段石板街道上踏出清脆的响声。马上的人没有穿绸裹缎,也没有马鞭挥舞开道,像普通的旅队。
上官眼睛眯起来。他想起一年来驻扎西北边疆,除了传令兵鲜少回京的一号人物。
几个小孩嬉闹着从一户衣铺里突然奔到大街上,大人们没在意,不曾及时追出。说慢不慢的马队瞬间趋进,一匹匹毛色光亮、尾巴有力的晃动,都是训练有素的良马。
阿风本来没有心情管这些与她无干的事情,但一个小孩就在快撞上马匹时毫不知情、还对她展开一个甜美的微笑,所以她脚跟一转,以诡异的快身手将这个小小姑娘和另一个和她穿一模一样红衣服的小孩抓到身边。
那厢上官淳正要抢救另两个似乎没吓傻的小孩,打头那匹神峻白马掀蹄嘶叫,马上的骑士一探身,一手抓腰带一手抱肩膀的将两个小家伙提起,轻轻放在路边。身后的马匹也停住了会。
小孩的父母正要大骂,一看到马上的人儿惊愕的张大嘴,连话也说不出。
“孩子都没事。还有你们得谢谢这位……小姐。”骑士指指阿风。
上官见了这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急忙要行礼,对方却摆摆手,“出门在外。”他立刻知趣的只一躬身。
阿风却很有兴味的盯着看。她原以为世上再不会有比试剑山庄和风谷里经过精心挑选、严格训练的男人女人更有气质风范的人,没想到眼前这个男装的年轻女子居然让她看直眼。她比自己年纪大些。“姐姐的骑术练了多久啊!总有五年以上了吧。”
马上的人很讶异她的洞察力,也看清她眼底的真诚与纯然的崇拜。“有七年了。有空到我府里来玩,我教你马上功夫。”
“恩!比我好多了。”
上官淳也不敢肯定这位重权在握的倾城美人的喜恶,忙对阿风说,“好了,不要误了小姐的午饭,不然人家要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