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点点头,虚心接受、至死不改。
“那你先去吧。”
* * *
全国性的摄影比赛,强手如云、竞争激烈。虽然不及理科的奥林匹克一般受瞩目,仍然是行业和媒体关注的大事。拍什么题材?对了,用什么相机?也该是某位“监护人”贡献力量的时候了。
“你要拍照?”眼睛亮晶晶的冯晶来了兴致。会不会是另一个小有名气的摄影记者?若是在她的任内能引进这样有实力的新人,又可以升了吧……
“你给我弄台好点的相机来。如果没事参与主办也行。”
“什么!这是XX日报的传统地盘,我抢得过他们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那就多多报道好了。”花红还是一副你家全死光了也不关我事的淡漠表情,越来越像古墓派传人。
冯晶掩不住好奇,“你的题材选好了?”看上去很笃定。她不知道要和全国的青年爱好者甚至天才型的人物竞争?
“是想好了,就不知能不能得大奖。”什么二等三等的全无用处。
“什么题目?”
“……画里画外。”
镜子中一位邋遢、投入的少女勤奋的作画,镜子前的白板上画着镜中的年轻画作者,整个场景被框在一个小框框内,放大成七寸彩色照片。
冯晶瞪着照片看了半天,惊异于花红的构图能力和画面强烈的色彩张力。她看了大概四五分钟,抬头看看花红,又低头看照片。
“如何?二等奖没问题吧?”
“这是艺术。”三十多岁的女人狠狠道,“你说过不搞该死的艺术,那现在这照片是怎么回事!”她要的是现实,该死的现实!这样才能为报纸所用。她又不是办艺术专刊只能卖给图书馆的可怜的“艺术家”。
“我要加分。听说这个比赛得特等奖的话,报考本地大学能加四十分,一等奖也能加个十分。”
“……你打算考什么专业?美术不好吗?”
“中文系。至少比美术系容易混饭吃。”她的画风虽然独特但并不流行,所以卖不了大钱,大概只能去当个小学美术教师。
“那你去报新闻系。我给你靠!”
花红轻蔑的瞄她一眼,很气人的说,“等你当上报业集团的总监再说。”
喔,该死的现实。冯晶顿时泄气。总监?主编都遥遥无期,说不定资格足够老、功劳足够多、自以为可以升的时候,空降一位英明神武年轻有为的主编来当她的顶头上司,或者往鸟不拉屎的小地方一派,美其名曰高升。
“阿姨很抱歉。阿姨没用。”
“所以,我得靠自己。否则我的成绩上不了本科分数线。”说不定连历史系哲学系都考不上。
把照片交给急吼吼的班主任去送掉后,回到题山课海的高三生活。苦闷的黑白色人生,连笔刷都没时间拿。
期末考一完,大广播立即把花红叫到教务处。
“花红,这次你给学校大大的争光啊!”教务主任简直要和她亲切握手拥抱,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花红有些迷惑的看着通知书,她报的好象不是这个比赛啊……不过既然有个大奖,还贯上“国际”二字,显然分量一样重吧。就不知道能加几分,不然回头再找“监护人”去查查好了,再在某个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版面上登条消息:
本市XX中学XX同学喜获XXX杯国际摄影大赛中学组特等奖,同时获此项殊荣的还有来自X市、X国的X位年轻中学生。
……
她可以当小记者了。
“花红,这次领奖我会亲自到场。你长得这么青春,一定可以上镜头宣传宣传我们学校的艺术特色班。”
班主任悄悄打断主任的讲演,讲了几句话。
“美术特长生?那真是太好了,全面发展嘛……”
花红陪着笑,等,一直等到五点多,连值日生们都走光了,终于等来一张加分的申请表。
呵!好啊,指导老师是主任的大名!天晓得他们学校只有一个艺术学院勉强毕业的三流美术教师和音乐教师,根本没有摄影这个项目,连课外活动也没有!
“不错,不错!下学期教育局长来视察的时候一定要讲一讲——国际大赛呢!”
丑陋的表演实在看不下去,花红谦恭又礼貌的告退。
“花红,听说你得奖了?”这种消息当然不可能不走漏。不少以为她不具威胁的男女生开始紧张、产生敌意,班级里甚至分支持与反对两派。
“老高同学,我拿的是摄影比赛的奖状,而且最多只能加二十分。”
“你要考摄影系?”是错愕。
“哪个大学有这个系?在北京吗?”有点幸灾乐祸。
“你还是报美术专业吧,你不是美术成绩不错吗?”总比说话的同学低一截,因为他学水彩画,正好对了老师的胃口。
“新闻系也可以呀!你作文挺好的。”是真的关心她的人,因为是音乐特长生。
“我考S大中文系。”花红冷冷宣布,吓掉了三十几个人的眼珠子。特长班的学生比较少,但各自为政让班主任颇为头疼。
“那是一堆中专合并的学校,很烂的!你要考虑清楚。”
“我的成绩有大学念已经很不错了。”
“……”
对了,没有文凭也没有名作的艺术特长生,得做什么才能养活自己?
窗外,是昂贵的二十年紫玉兰,花季未到,墨绿色的宽大叶子在风里摇动。这资格顶老的学校越来越衰落、学生的素质越来越差、校长头上的毛越来越少……
花红突然好笑的设想,如果自己回头当了这间学校的教师,不知怎生个好玩法——恩,是美术老师、摄影老师,还是语文老师、英文老师?
真是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
她已经十八岁了啊!
晚上意外的接到爸妈从某个条件恶劣、战火纷飞的鬼地方打来的卫星电话,祝宝贝女儿生日快乐。通讯费昂贵,不多说了,承诺会找同社的叔叔带些近照过去就挂掉。
“我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极少自言自语的女娃苦笑。她不是热情的艺术家,破烂的身体更经受不住情绪的过分激动。
但她还是很开心。
“Day-light,
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
I must think of a new life,
and I mustn’t give in……”
趁着莫名其妙的兴奋,花红准备材料做道红烧肉,打算谗死某个贪嘴的女人,顺便让她当跑腿和提款机……还有得查一下爸妈的银行帐户里打了多少工资进去。
然后她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叫声,像是尚年幼的小猫。在她家的院子里!
花红走出院门,一团花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站立不稳的蜷在地上,院子里唯一的一小块泥地上。她无可奈何的望进那双暗色的哀怨猫眼里。
“冯阿姨,别忘了给我带几袋牛奶,或者买一大盒比较好……不,我捡到一只猫……我转性当大善人了好不好!当心红烧肉一块也不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