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考虑带来的好处,紫竹也会去做这些。她万般厌恶事事算计、尔虞我轧。“是,我记下了。”
兵荒马乱的半个月来筹备婚事,该做的却也都做了。
但徐孝德还是与一般新郎不同,亲自过崔府,给未来的妻子送上曲谱、书墨等投其所好的礼物,顺便带上唐王妃所赠的贺礼——一管玉萧。
紫竹换上俊俏女装,经过妆点的外表雍容绝美,不输任何贵胄皇亲。她好笑得发现,只要自己眼睛轻瞄,未婚夫就会瞠目、脸红,一点不像二十多岁的大男人。
仔细想想,嫁给他也并非坏事吧!
第 7 章
婚仪进行得不特别奢华,但十分隆重,因为男方有唐王、女方有公主,两位也算是门阀高贵的一对。不过京里的官宦富贵少女们并不羡慕紫竹,反倒对她不是正当年的出嫁年纪评头论足。
“还是不要多念书习武,更不要抛头露面去伺候什么公主。否则也要拖到十七八岁老姑娘了再嫁出去,多丢人!”母亲们如此教导女儿。随即她们的注意力都被齐王的名伶新妃子吸引过去:啧!原来学了歌舞可以嫁得这样好!
紫竹一点不受风言风语的影响。她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这样惬意的日子,以前只有刚做了父亲的女儿时才有。今后,她也能每天花上大半天的时辰翻看古籍、练习新曲吗?
“紫竹?”
“君辉,我在这儿!”
“紫竹,我带了位新结交的朋友来。他偶然听了你的字,就想为你算一卦。”
紫竹当了几年的女官,见识应对自是一般十三四岁养于闺阁的女娃所不能比的。徐孝德也乐于将同僚和朝中的新鲜人、事说与她听,而她每月写两三封信去边关,有时还夹带了名点、正大光明的让驿人送去。
除了继母与亲娘以外,她再无来往的官家女子。只偶尔跟了卞氏赴太子府的奢宴,她也是淡妆素服,眼观鼻、鼻问心,隐于众色女子之后,当名旁观者。可在普通人眼里,她已是云端贵戚……
今日见到的客人,中等身材、中等长相,可谓过目即忘的外表,连衣袍都是规规矩矩的淡青色。可一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眸却让人心惊!
“这位是太史丞李兄。”
紫竹英气的秀眉一挑,那个引起京城轰动的李淳风?听说连皇上都会亲自召见他、询问天行星相与卜卦吉凶。“有幸能见到李先生。”
徐家只有一名仆妇、一名小厮伺候,显得寒酸。但小而雅致的厅堂里,挂的琴、萧与金石古物,莫不让人对主人家的学养起敬意。
“徐夫人可要为将来的孩子卜上一卦?”
为何不问她或丈夫,而问自己的孩子?紫竹有些纳闷。“先生可是认为,妾身的孩子有何异样?”
“不敢,只是请夫人帮个忙,解我心中之惑。”
紫竹应了。
徐孝德本来也不信这个,但李淳风不仅精于算学近乎其神,而且他轻易不占卜、一旦占了就是极准。想到自己的孩子……他望向美貌的妻子。此生,有一个心神俱往的妻,已足够,不论两人能否有子;徐氏宗族人丁兴旺而老母并不喜孩子,所以他也乐得放下身为独子的传宗接代的责任。当然,若是有个像妻子一般美丽聪明的女儿,也是件喜事!想当初他乐意与崔礼议亲,就是极为羡慕崔礼提起女儿的不凡时、那种怀念感慨的模样——
“生女为人中之凤,但与父母早早生离;生子……”
“请您直言无妨。”
“生子须得过继于他姓,不然克大父母。”
俩夫妻皱眉。徐孝德还算孝顺,虽说占卜之词他向来只信三分。但是,若是别人说他为了得子而无视高堂的安危,就有些不妥。
“请问有无补救?”
“从贵姓即可。不过,贤夫妇不妨好好教女儿,其未来可是兴旺本家啊!”李淳风只算到几名后室的大致出处,但并不清楚她们到底哪一个是他卦中的王……或者皇?从徐家主母的面相品性看来,只会教出有才气的女儿,不太会是有王气的女儿……还是去另一些小官员家寻寻吧,他知道自己活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不过能提前看一眼对方的父母也好呀!
秋杀的天气,忽冷忽热。
紫竹向来身强体壮,但居然也小病一场,修养了三天才痊愈。这日正莫名的心神不宁,将翻译到半页的古籍放下,又不想弹琴,居然烦躁得转圈子。
丈夫还在任上,据说不久要派往东都监督修缮离宫,十分的忙碌。
做什么好呢?
正犹豫要不是亲手做晚餐时,门上有人急急敲门。
她家少有访客,有来的也是先敲了再唤人。
“哪位?”小厮跟了丈夫走,她得自己照应。天子脚下的皇城、周围大多是官吏家,按理不会有什么歹人。但她也加了小心。往门缝里望出去——是名士兵?!
“紫竹女官?公主薨了!”
晴天噩耗几乎击倒了她!这样突然的消息……
“你在说什么鬼话?”紫竹豪气万千的开了门、揪住可怜的传令兵丁的领子。
“是,是公主……”
年轻的士兵是她苇泽关经常看见的卫兵之一。“谁让你送的信?”
“是公主府的总管……呜……”他忍不住低泣。公主对他挺不错的,还记得他这个小兵的名儿,他怎能不哭?!
“去……我去看看!”紫竹连大门也忘了关,径自跑往公主府。
“夫人!”仆妇被惊动以后也跟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但她是应该留下给爷儿报信,还是跟了走?她稍一犹豫,拉上大门也随着跑——他们跑得可真快哪!
徐孝德一听到平阳公主的噩耗,立即赶回家。
他明白妻子与公主的情分,也晓得这是对紫竹一个沉重的打击。可惜啊!公主还不到三十,英年早逝,闻者莫不叹息。
一见家里空无一人,他试探着往最靠近巍峨皇宫的公主府邸而去,果然在一团混乱中找到已神志低迷的妻子。
“紫竹!”他握住她的手,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可能会是真的?”紫竹伏在他肩上哀哀地哭出声,很快他肩上的衣料就湿了。
徐孝德只能拍抚,却不知用何言辞去安抚。实在是太突然、太措手不及了……
丧仪的事情被议论得沸沸扬扬。皇上爱女心切,初闻噩耗日夜哀戚。他要以最隆重的礼仪葬了女儿,却引来官员们的反对。
“公主领军多年,战功赫赫不让须眉,鼓乐之礼非为女公主而设,却是给将军的哀荣。若是不予公主军礼,恐会让将兵们寒心。”崔礼始终是支持给公主以所能行的最高礼制。他纵然只是侍郎,但讲话向来有凭有据,何况他的说法得到皇族与多数武将的支持。
一场争执终于在皇上拍案定论后渐渐平息。
但礼部毕竟为了迎合上意,在规制之内变了法子弄得庄重、排场。即便有人不满,还是在军队的刀枪反光之下闭了嘴。开国时期的军将,可比安平日子时的有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