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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平阳(3)

第一次,丈夫这个词开始隐现在刘风的思绪中。[1]

她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呢?会和父亲一样在众多年轻美丽的妾室中流连,还是如祖父那样让妾与妻同席而坐……

“阿风姐姐,母亲这段时间很生气,说是栗夫人不喜欢我做太子妃。”阿娇把侍女们都赶走后,和刘风同挤一块温暖的软垫。

“阿娇,你想当皇后吗?”虽然她不觉得当皇后有多荣耀。反正现在的皇后,没有子女、没有太皇太后做靠山,除了在祭礼上出现一会儿,整个宫廷中根本无人在意。

阿娇玩着自己的发尾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道。“母亲说,当皇后可以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好吃的东西,不但能荣耀祖先,一家人都可以富贵。”

“可是,如果栗家的太子不娶你,怎么当皇后啊?”

“不知道……”阿娇被问得更加迷惘。“对了,听说皇后要被废。栗夫人那边正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父皇从没提过要扶栗夫人为皇后呀。”不对不对,既然栗夫人的长子都被立为太子,那么栗夫人应该成为皇后……可如果现在的皇后废了、又不立栗夫人……呃,真是复杂!

“哎,管他!大不了让太后帮我选个最最听我的话的丈夫!”阿娇继续她的异想天开。

“我还不知道我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呢。”

“咦,我听说母亲说你要嫁曹家呀!曹家比我们陈家还有名气。”

刘风不知道应该对阿娇隐隐的妒忌表示感谢,还是为自己的无知大哭一场。她就要被嫁出去了,而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日子在战战兢兢中无声息地流逝着。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阿娇说把她嫁人的事情是谣传。

其间太后召见过她几次,都是聊聊老子和庄生的书,还有随便找些小事情闲话一番。

刘风想,老人家其实应该是很孤单的,靠着这种敬老的念头,她逐渐感觉不到长信宫的台阶太长、太高了。有权势的贵人们总是住在高处让别人景仰的。

***

“公主,主人请你去正堂。请更衣。”

王美人身边的心腹女官莫泽平时不大和刘风打交道,但每次出现都必然带来母亲非常重视的消息。

小宫女季月立刻帮刘风打理衣服头发,跂上高头的丝绣鞋,披上色彩素雅、堪堪及地的锦衣,匆匆忙忙地往母亲的会客小厅里赶。

原来是从未央宫来的御府詹事公仲治。[2]

公仲治是个留着短髯的中年官员,对尚未出嫁的刘风也是毕恭毕敬,这一点让人很有好感。

“陛下嘱臣,定要将刘枫公主从匈奴捎回的礼物面呈公主。”

女官莫泽立刻从公仲治的手上把木匣子接过。匣子居然是用生牛皮封住的,早已干透、紧紧保护中匣子中的物件。

看来,父亲不是对她这个女儿特别关注,而是关心匣子中的东西。

刘风示意女官在她的眼前用小刀轻轻挑开牛皮。揭开沉沉的盒盖后,里面有两幅画。

一幅是画的素绢上的,一名身着禅衣的女子在帛上画画的情景。另一幅则是画在羊皮上的,一群匈奴服装少女,在草地上射猎。

两张不同质地、不同内容的画并排放在宽大的紫檀高几上。[3]

公仲治倒也没有向刘风讨要画作,只是仔细看了一会后,拱手告辞。

***

晚饭时,刘风是和母亲、弟弟妹妹们一起吃的。这么多人一块儿用饭是猗兰殿中少有的事,于是几乎所有的女官、宫女和宦人们齐来侍侯。

母亲并不提及未央宫派人来的事,只是问着每个孩子在读什么书、做什么事、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陛下到了!”

随着匆忙又混乱的通报,皇帝难得地踏入这处女人和孩子们的地方。

所有小的孩子们都围着很少见到的父亲,大的孩子如刘风则将这场合当成练习礼仪的机会。

母亲是宫里出了名的大家长,身边抚养着五个男孩、三个女孩,对皇后和其他夫人、侍妾以及她们生的孩子们都很有分寸。而父亲这几年身体有些不太好、又被太后说了几次,所以现在也不大从外面带进女人来,偶然心情不好时还会来猗兰殿喝杯酒,或是逗着年幼的孩子们玩一会。

和小家伙们扯上几句后,他们都被带回屋子睡觉。

这次陪皇帝喝酒的是刘风。母亲临回房间前给了长女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也是刘风记忆中第一次得到母亲的肯定。

而这一切源于她送给和亲公主刘枫的一套帛书。

“阿风,礼物已经拆开。你觉得你这位嫁去匈奴的姐姐是什么用意?”皇帝的声音有些疲倦,但他的眼神很清明。

“汉家和匈奴的女孩子很不一样。匈奴的女子也能骑射。”以她的学识只能想到这么多,再往下恐怕就是父亲最讨厌的打不过匈奴人的说法了。

“你说这份礼物是单于送的还是……刘枫送的?”

刘风非常奇怪,皇帝父亲居然问自己这样深的问题。正迷惑间,父亲催问着——

“阿风?”

“父皇,单于会在意刘枫姐姐送什么吗?”听说匈奴单于的女人有几百人,刘枫嫁去只是礼物之一,而非真正的婚姻……

“这包裹盒子的封皮,还有盒子上的雕刻,均非俗物,朕记得前次单于送来的要挟信也是这样包裹。”

“那,是这礼物是单于建议刘枫姐姐送的吗?”

“阿风,你为何不猜这根本是单于给朕的礼物?”

刘风与父亲相处的机会不多,自然不清楚父亲此时的表情是恼怒还是普通的皱眉头。或者说,她现在根本对君王性情完全无知。“匈奴那个眼高于顶的单于,会送这样女孩子家的礼物吗?而且绢画上的人挺像刘枫姐姐,女儿想,这两幅画,一幅是报平安,另一幅告诉女儿匈奴与汉家女孩的不同之处吧?”

皇帝沉默着又喝了一盏酒,才慢慢开口,“既然连你都这样认为,那朕是想多了……早些睡吧,明日长公主会进宫看你。”

姑姑?来看她?刘风即使讶异也没有多问。只当父亲理袖站起身要离开时想起一件事,“父皇,女儿能学骑马吗?”

皇帝很是诧异地看看她,突然间就朗朗笑开,“呵呵呵呵,好!学!我刘家的女儿一点也不会比匈奴的女儿差!嗯,就让你的丈夫教你骑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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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丈夫”一词,在汉代指士人而非夫婿。不过因为现代人看着这个词顺眼就拿来一用(特此提醒这个用法不正确)。

另:“男尊女卑”的说法是在晋代,伪托列子之名的变态讲法。

[注2] 因为史料参考有限,而且汉代不同时期的官职变化太大,因此本文中除重要官员之外,其姓名与职位系杜撰(当然多少还是有些考古依据的)。

[注3] 桌、椅等家具皆为前唐以后从中原之外传入的舶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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