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如露(29)
可是她很快发现姐姐原来是在骂人。
很清脆很泼辣的骂着，从来没有听过的骂词，骂的是云哥。骂完了，她疲惫的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爱你的另有其人。”
她清清楚楚的听见自己姐姐说：“爱你的人是我的妹妹，只有她，一直是她。”
“我不信！”子虞不满的撇嘴：“一说到他你就走神，傻瓜都知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甄洛霍地站起，一脚踢出，子虞惊呼一声，险险躲过，大叫道：“你这分明是恼羞成怒！”
那一脚没有踢到人，但铲起了一堆雪，雪溅在火堆上，险些把火堆给灭了。甄洛木然僵立着，垂头看着雪下掩着的火在垂死挣扎，默然了片刻，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那往后，她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直到，那个清晨。
山谷周围响起了无数挖雪之声，仿佛要将人心底深处埋藏的秘密也一并挖出来的那个早晨。
第廿一章
清晨，子虞隐隐听到奇怪的声音沿着地面传来。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觉得好像在有人用铲子此起彼伏挖地的样子。
他跳了起来。
眼前一花，甄洛闪了进来，跟着她一起进入的还有裹着雪屑的冷风。
“有人来了，正在挖谷口的积雪。”多日冷战后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怕雪崩吗？”子虞吓了一跳。
“有懂行的人，用水浇在山壁上，一层层的冻上去，冰壁把积雪都包了起来。”
“竟然可以这样！”子虞一想，兴奋起来，“一定是来救我的，只有官家才有这么大的能力。”
甄洛瞧着他，眼神很深。
“怎么啦？难道不是？”子虞觉得不对。
“我刚才去看了下，有三四十人，那些人急着要开出通道，可是并不是小心翼翼的……”甄洛眼神闪了一下：“我有种感觉，他们不大像来救人的。”
“……”不是救人，难道是来杀人的？子虞说不出话来。
“镖局的人不在里面，也没有一个人是官兵打扮，在没有搞清他们的来意之前，我们不能大意。”
“……可是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没有什么能躲的。”
“不能躲，他们还带了藏獒。”
子虞明白了，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只能硬闯。不过如果那些人真的那么容易对付，小洛不会这样一脸凝重的表情。
甄洛突然走过来，转背对着他：“替我梳个髻。”
“……”子虞看着那及腰的长发，不知所措。
“我的左臂不管用了。”甄洛语气淡定，耳根却微微泛红：“不能这样子披头散发的跟他们动手。”
“……”子虞想起甄洛已经好久没有梳那种男子的发髻了，开始时只用一根发带随随便便的束着，最近几天更是连发带都没有用，一直这样披着，却原来是因为手臂的缘故。
想不到她的伤竟然这么严重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个透。即便是这样，小洛还是没想扔下他独自逃跑。她的轻功那么好，去察看了一回也没有被发现，完全可以就那样子逃走的，可是她却折回来，还要用仅余的那只手臂去保护他！
甄洛觉得背后替自己梳发的那只手一直在抖，动作简直比老太婆还要慢上十倍，忍不住说：“谷口雪道很快就会开好，不过你不用害怕，那些人没有真正的高手在内。我与你两人联手，还是胜算很大的。”
胜算很大……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以前那个又冷又傲的小洛说出来的呵。
“小洛，我想问你，我真的是留王吗？”
“……”
“如果你说我是，我就算不是，也会努力让自己去当留王的。”
“……”甄洛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一阵，“其实你不必……”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一麻，头转了一半就再也不能动作了。
“小洛，我想了很多，如果我不是留王，恐怕他们不会这样急着找我的。我想把你留在这里，自己先出去看看。他们找的是我，如果是善意的，我就会让他们来找你。”
“该死，你根本不是留王！你出去也毫无用处！”甄洛急了，知道消息到现在才半刻，这该死的家伙竟然敢说他已经想了很多！
“但是他们相信我是。”
“可是你不是……”甄洛不知道要怎样跟他说，掉进雪谷前一个晚上，收到二师兄飞鸽传书，上面写着事实阴影一般笼罩着她的心。或许这家伙真的是，不然不会……
“我会把棚子弄塌，外面再堆些雪，希望可以掩藏你的味道不让那些藏獒发现。”子虞自顾自的说着，把小洛的发挽上去，现在他的手不抖了，温柔而镇定。
“你点了我穴道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把我埋了，不怕我窒息而死？”甄洛气极，憋出来这么一句。
“不会的，你不是说雪洞可储藏空气？我也会留下呼吸的洞孔给你的。”
心里暗恨自己真是跟他说得太多了，甄洛头颈不能转动，感觉到子虞已经站起来往外走，心中大急，突然喝道：“你给我站住！如果你这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眼尾余光瞥见温子虞顿住脚步，不再动作。
“你，你那天晚上说的是真是假，留下来证明给我看！”她咬了咬嘴唇，不知是气是恼，脸上腾腾的，深深吸口气，一字字的说：“假若你不敢留下，独自离去，此后甄洛与你相逢陌路，永不相识！”
她不知要说什么，也不懂说什么，只知道外面那些人心怀恶意，自己绝不能让他独自一个人踏入危险的。说出这样的威胁话语，已经是她这辈子最重的话，已是极限。
眼尾里瞥见一只脚已踏出竹棚范围的那人有点站不住了，一只手搭在竹撑上，身子一寸寸的慢慢矮下来，就那样子背对着她跪坐在地上。
“小洛……”他低声唤了一句，惨惨的，让人心碎的哀求。
都那样了，却还是不肯回头看她一眼。怕是怕，看到她一面以后，就失去了离开的勇气吧。
“子虞……”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语气是自己察觉不出的温柔，“我口渴……”
你不要走，回来！回来看我一眼，瞧瞧我这一脸狼狈模样……你就会知道，假如你真敢跑了，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温子虞身子一震，条件反射的去拿盛水的竹碗，靠近火堆一直温着，整晚还没有冻上。他拿了碗就转回来，甄洛心里一跳，突然听见他低笑一声，竟然垂下眼帘，不肯看她一眼的将竹碗递了过来。
“我喝不到！”甄洛满腔柔情酸楚忽然变成怒火。就差一点了，她就不信留这人不下！
“是我糊涂了！”
温子虞将碗递到自己嘴边，含了一大口，闭了眼睛，只用手在她脸上摸索。
甄洛只觉此情此景令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温子虞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刺刺刮刮的，这些日子粗活细活都是他在干，手指原来粗糙了这么多。心里突然痛得喘不过气来，正想说话，嘴唇一热，子虞的唇已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