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如露(30)
与上次的疯狂侵略不同,这次子虞的吻温柔辗转,只把唇齿间的温水款款度来。
小洛觉得那暖流细细的,温温的,缓缓渗入,好像一场杏花雨,沾湿了干净清冷的青石板,转瞬却又变成热热湿湿的东西,一点点的从眼角涌出,匆匆滑下,染了鬓角。
子虞一点点离开了她的唇,低低道:“对不住啊,不敢看你……别嫌脏啊,原谅我这最后一次罢……”他一直闭着眼睛,看不到她眼角的泪。
“不要走,好不……”她语气隐带呜咽,突然有点绝望。兴许这一次,是再也没有办法留下这个人了。
“不”字没有出口,哑穴也给点了。
“对不住……”
温子虞离开前一直说着这句话,甄洛却觉得这是个报应。
当初她制住他,点了他浑身穴道,把他丢下,现在他也这样做了。
只是,当初她是把他遗弃在危险中,而他却是把她留在安全处。
“啪喇喇”一阵大响,头顶上的竹棚子开始塌落下来。她与他一起选材、削竹、插桩、编盖、搭建的棚子,正一点点的损在他的掌力之下。
她看见世界在一点点的沉入黑暗之中。
卷二:寒刃三尺绕指柔
第廿二章
小山城内一夕间开满了花。
六个瓣,蕊心是一把剑。
入石三分。
无论是城墙脚还是街道石板,当眼处,每隔数丈便有了这么个标记。
山城内百姓们啧啧称奇,都猜不出是什么门道。
路炎和梓杨匆匆赶到城外十里亭。
一个青衣少女站在亭内,衣衫散发被寒风吹得拂来拂去,孑然立在枯草残雪之间,削然背影说不出的寂寥孤寂。
两人看到她的一瞬间,都认了出来,但再一晃眼,却又觉得跟自己印象中人大不一样,稍一迟疑,不禁都停步在三丈外。
少女缓缓转身,一双眼清冷如星。
“大师兄,替我解毒。”
她瘦得脱了形,一双眼却像鬼火那么亮,周身气质冰冷飘忽,竟像缕幽魂似的。
人还是那个人,却总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路炎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只觉得一股凉意直冲上头,镇静下,摇头道:“冰蛛的毒不到时候解不了。”
人影一晃,一道青影鬼魅一般闪过,“叮”的一声脆响,青影又消失了。
梓杨挡在路炎面前,刚才用鱼竿挡了甄洛一剑,震得手指隐隐发麻,不由吃惊:“小师妹,真个要拼命哪!”
甄洛背对着他们,背脊冷硬得像竿枯竹,过了一阵,肩头突然抖了起来,越抖越是激烈,片刻竟哽声道:“连你们也不帮我,我,我也不想要活了!”
路炎梓杨面面相觑。这小师妹性子任性倔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便是委屈落泪也是不愿示于人前的,这般当众哭诉竟是同门十年来头一遭遇着。
梓杨小心翼翼的道:“小师妹,你先别哭。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一起想法子。”
“我的胳膊废了,什么法子都没用!”
“哪!”梓杨看向路炎:“真的没有其他法子解那毒么?”
路炎道:“有是有,但是还是得等开春,那解跟不解还不是一样么。”
“什么法子?”
“冰蛛跟火灵蛇相克,只要让火灵蛇也咬一口,毒性中和就没事了。可是这当下蛇都在冬眠,到哪里找火灵蛇去?”
梓杨一听笑了:“蛇当然要到蛇洞找,对付睡觉的蛇最简单,用火烤烤,它自然就以为春天到啦!”
“说得倒好听,那火灵蛇性子最凶狠,被你吵醒狠狠咬你一口,你下半生就麻绳穿豆腐了。”
“哎?”
“提都不用提了。”
哥俩正说得高兴,冷不防甄洛回过头来,脸上泪痕都拭干了,只一双眼核桃似的红着。“咬我不是正好解毒么,带我去抓蛇!”
蛇洞又深又窄,只能伸进胳膊去掏。
“这是百蛇洞,里面虽然可能没有一百条,但大致数量也不差。”路炎说:“火灵蛇在里面是首领,它头壳顶顶有个小肉冠。”
“靠摸的把它抓出来?”甄洛心里有点发毛,她一向害怕又粘又滑的东西,现在却要她在一百条蛇之中摸出谁的头顶有肉冠。
“我来吧。这等活计当然得高手来做。”梓杨上前就锊衣袖。他学得是一身小巧腾挪的功夫,开锁机关的活计也是他得了师傅的真传。
路炎从革囊内拿出块黄色的蛇药,咬碎涂了他整条手臂,“摸到就马上抓出来,洞里不定还有别的毒物。”
“都在睡觉,别担心。”梓杨嗅到那些蛇药浓重的硫磺味,皱皱眉头笑道:“这么大的药味,不会把蛇老大给吵醒吧。”
不想他的话真比神仙还灵,胳膊伸下去不过片刻,他一声闷哼,手臂一抽,一条色彩斑斓的五花小蛇咬着他的手指被钓了出来。
路炎跺脚大叫:“你怎地用胳膊去钓蛇了!”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竹筒,将那小蛇收了,一面将厚厚的药敷了他手指一层,嘱他原地打坐,务必把毒压住。
甄洛见到大师兄脸色大变,知道不好,连忙上前帮忙,让路炎胳膊一伸,拨拉到一边去了。
梓杨只笑:“我才给咬了根小指头,哪里就用的着这紧张的。还是先替小师妹解了冰蛛毒再说,她中毒时日长,可是比我的凶险多了。”一面朝路炎递了个眼色。
路炎狠狠瞪他一眼,不知怎地眼圈便有点红,忙垂了眼,唤甄洛过来,引蛇出筒,在她受伤的肩头咬了一口。只见那圈皮肤顿时黑了一圈,渐渐渗出黑血,路炎教她用准备好的布轻轻按着,过一阵,那不住涌出的血颜色越来越浅,终于转作鲜红。
“你试试运气。”
甄洛试着运气,只觉好久没有通过肩膀的真气突地便通了,说不出的舒畅,这火灵蛇可真是灵验。
她点点头,示意可以了,顺手将那布片一头咬在嘴里,一只手包扎了。
两人只在一旁看她,却见她草草包好伤口,忽地反手一扯,将束着头发的一根锦缎发带扯了下来。她原本只将头顶的发拧成一束,用发带扎了,松垮垮,不男不女的挽着,现在一松发带,长发便披了一肩。
她伸手在剑柄上串着的穗子上一捻,把原本的杏黄穗子摘了下来,再将刚扯下的锦缎发带系了上去。
两人看她一番动作利索干净,却有种极其决绝的意味,不禁心里都生了不祥预感。
甄洛却将那原本的穗子托在手上,递与梓杨。
“二师兄,小洛不孝,这段日子都不能去看师傅他老人家了。请你得空将这穗子交还他老人家,就说小洛任性妄为,总是要结了平生恨事才会再回松谷的了,请他勿以为念。真要惦记着小洛的顽劣胡为,就拿这穗子看看,拿几根来烧着解恨吧。”
梓杨接过,张口欲语,终是无言一笑。
路炎在旁边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解了你的毒不是让你去送死的,你得记得你欠我俩还有师傅一共三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