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借转势,稳住了太子的身位,皇帝就算再看好靖乾,再是宠爱,也没当口废了太子。
何况皇后的亲族势可谓力遍布朝野,即便皇帝有心想废储也要三思而后行.
况且景德帝偏有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便是朝政也并不十分勤勉,仰仗老天有好生之德,连年风调雨顺,鲜少灾害,才让他安安稳稳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后宫的嫔妃皆是如此,一朝荣宠,便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无不是趁着光景还在忙着光耀家门,扶植父兄.
头顶上的天,那是天下人的。
天底下的大树才是自己真正栖身之处……
聪明的不聪明的,都深知树大之下好乘凉的理,更清楚头顶上的树远比头顶上的天来得实在多了。
深宫内苑的女人们,你踩我而过,我踏你而攀,说到底要的,究竟是居高位的那人的一腔情爱还是要他宠爱下手里可把握住的自己的命运?
爱情有时候是现实的,可以假装真爱,可以假装顺从,甚至连苦守也可能是假的,却没办法假装对于所需的东西最直接最赤裸的获取.
死的人已死,怀念终不过是一场虚无,活着的人还在,该于不该忘的,也迟早都会忘记。
这就是人,这是人的通性……
清平如是想,眼色冷暗了几分,从窗子往外望去,心不在焉.
她能把兰泽的算盘猜出八九分,玩弄天下的人无外乎也就那几种把戏,自己动手或者别人动手,不是挑拨离间趁虚而入便是以退为进渔翁取利。
到底要怎么做才最合适,就要看自己手里究竟握了怎样的牌。
牌是死,但人却是活的,要怎么使招,也要看出牌人的本事如何.
兰泽现下所用怕就是清平所猜的种种,如果不出意外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可如果是陷入到别人的假象中去,那,这个游戏他是玩不起了,不管他手里的那张大牌,是不是颜倾……
皇子府本就离兰陵府不远,清平神游这工夫便到了,脚一落地,抬头,清平一愣.
想来也是皇上最宠爱器重的儿子,没想到府邸竟如此的小,你若不看匾还以为不过是中等户的院落。
守门的石狮比起兰陵府的小了几圈有余,青墙,黑瓦,毫无一点华丽排场的踪迹,朴素的让人瞠目.
一个年纪颇大的管家在门口侯着,见客到,扯了笑,上前拜礼引路.
“王爷,凝郡主已到,正和七皇子在花厅摆棋呢……”
抬头对上兰泽身后的清平,又是一鞠“清平郡主,安福……”见她一身的袍子和发式竟一点惊疑不起,仿佛这是多么正常的事一般.
“管家,叫我清平便成了……”清平带笑,暗思这管家可不是一般闲杂人物.
府内的设置也无非就是与普通园林无异,只求实用,并不见奢华.转了半圈廊子便到了花厅。
换了身粉衣的兰凝正和七皇子靖乾坐对面,半垂了眉目沉思,娇美而温婉.
她对面的男子,还是白天里见到的那身紫色锦衣,微微翘了嘴角,信手拈起一枚白子,放手落子,看起来信心十足.
“罢了,罢了,凝儿何时在七哥哥的手底下讨到过便宜啊,你这棋是下神了……”兰凝娇嗔,尤似一朵娇花沾露,美的很自然而然.
“这琴棋书画让妹妹占了三个,为兄若是连最后的棋也保不住,还有何颜面让你称我一声七哥哥……”
靖乾侧脸让清平想起一个人,干净,俊秀,赏心悦目.
再想起那个仿若从荷塘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的人,清平一愣神.
“皇子,王爷和郡主到了……”管家恭敬有礼的上前一步禀报.
两人抬头,望向这边,兰凝见到清平的一身打扮,略有惊色却极短时间里隐了下去,换了张笑颜“父亲,我来了一回了,七哥哥在陪我下棋呢,可我总是输……”
“跟他下棋,有几个人赢过.据老夫所知,还没有……”兰泽笑语.
靖乾却是个道行颇深的人物,表情一变未变,噙着抹笑,望着清平“清平妹妹,初到寒舍且莫拘束……”
清平笑“还真是寒舍里出贵人,贵不可言……”
靖乾也笑“不知清平会些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却学的样样不精……”
“过谦了不是……”
清平眼光一转“我不过先交了实底,免得后来被笑话了去……”
靖乾笑答“怎么会呢……”转而吩咐管家“人都到齐了,去传膳吧……”
一行人往后院走.
桌子上的菜色并不十分丰富,三个人也只有10道而已,却是道道珍品,内在远比表象深厚的多……
靖乾自始至终的微笑,薄薄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漫过他的脸,渗透在每一个角落里,把所有角落都照的明亮。
谁道是这样的温润也是夺位之人都会疑上几分,可偏偏最能体会人不可貌相的便是清平本人.
慕容上晴,丁一寒,最是那个颜倾,耳听之事未必为实,而眼看之物也未必就是为真……
席上几次眼光交遇,那抹浅笑别具深意。
这人天生的气势不再严厉而在折服,他并不高高在上,但你却觉得他并不是该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的那么一个人.
看来,兰泽这算计怕是要难……
宴过之后,兰泽和靖乾两人去了书房,只留清平和兰凝在厅里品茶.
了解彼此的人如果成了敌人,了解会变把柄;若是滴水之交,便会成了尴尬.
想说的话不能说,该说的话已不必说.
论面不改色,沉着隐忍,兰凝还不是清平的对手,坐了片刻究竟还是先开了口.
“清平,你能来,想必也知道父亲的心思吧……”轻啜一口茶,兰凝面色柔和.
“看来郡主也很清楚……”清平答她.
“生于皇家,受天恩荣华,这也算是分内的职责。何况七哥哥乃人中龙,又受皇帝的宠爱,到时候免不了要封疆受爵的,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不在话下,仔细算来,也算不亏 ……”
“哦?这么说郡主已经把对颜公子的感情铢两悉称妥当了?”清平对上兰凝的眼,眼光灼灼,风华毕现.
“这是我平生里最想要得到的理想,我怎有放手的理?人总是要为自己着想的,不是吗?……”
玫瑰虽美却是带刺,梅花清秀却能傲冬,红墙深宫里的牡丹也未必就柔弱不堪,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才最让人刮目相看.
“呵呵,郡主,你又怎么知道,你指的那条明路就是我所理想的呢? ”
人的自私在于自然而然的把自认为危险的东西推得更远,或是把自己身上桎梏推托到别人身上.
兰凝想借清平推了靖乾的这关,这只不过是己愿而已.兰泽打的算盘并没把颜倾计算在内,而是另有因由……
“生若不能改,就便只有殊途同归.算计也是白费,自己的路别人替不了,郡主,我绝不是能救你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