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蓉满心委屈,抬头张口刚说了个“我”字,便见陈氏满面怒容,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膝盖一软,便什么也不敢说地跪下了。
和维之才刚已喝过茶,那茶不温不凉正好入口,怎么会烫?同一壶水泡的茶,还能有两样不成?即便有什么不好,青蓉伺候他们夫妻好几年了,也算是合心的丫头,好好的挨了这么一下子,不由也着了恼,道:“这茶怎么烫了,即便是烫了些,搁一会儿就好了,至于这么下手打人么?”
陈氏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怒上心头,道:“好个怜香惜玉的大爷,我这丫头虽比不上三弟妹那里的,可也端正,大爷既不好去抢弟妹房里的人,是不是想将就这个?”
和维之听了这话,方才明白是自己方才一句赞引得妻子吃了飞醋,竟将怒气撒在贴身丫头身上。只是本来他素来为人老实,并不是好色之人,方才不过随口一赞,没什么其他的心思,过去了只怕自己都不记得了。谁知妻子竟生出这番风波,歪派出这一番没由头的话来。
看着屋里屋外噤若寒蝉的丫头婆子,不觉面上无光,怒气也上来了。只是到底不好和妻子多做争辩,便怒道:“胡说八道!”言罢,拂袖就走。
陈氏气道:“哎,你别走!”起身就要去追,谁知也不晓得是不是起得猛了,眼前一黑,就厥了过去。好在青蓉跪地近,吓得忙扶住“大奶奶!”
又说碧桐和紫芙一道往和太太上房去,却听紫芙道:“往日咱们在一处,都是好姐妹,谁也不比谁差。如今看来,竟是你和翠梧两个最好了。”
碧桐笑道:“姐姐说得什么话,都是一样伺候人的丫头,谁又比谁高贵了?”
紫芙笑道:“你少和我装糊涂。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从前闷不吭声的,可我知道你心里的主意大着呢!咱们那么些姐妹,除了发落出去的,都一个个争着表现,想着在太太或是大奶奶屋里伺候,又体面又风光。只有你……到了最后,反倒是你到了三奶奶身边伺候。如今越发出息了,倒把我们给比下去了。”
碧桐只笑不语。
紫芙叹道:“三奶奶是真正的慈善人,调理人的手段也没话说。把咱们的碧桐姑娘调理得如同水葱一般。”
碧桐握住脸笑道:“罢罢罢,这是怎么了,没天没地得夸,叫人家的脸都没地方放了。”
紫芙也笑了。
因见左右无人,碧桐悄悄道:“我瞧你话里有话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大奶奶可是管着家呢,你是她跟前的大丫头,谁不知道你们几个的风光?等闲的婆子媳妇们不给你们几个面子。反倒羡慕起我们这等闲人来了。”
紫芙叹道:“你哪里知道,我们大奶奶……”正要说,却见远远走来两个人,竟是和太太的丫头白荷并一个婆子,二人忙住了话头,笑道:“白荷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白荷见了她们两个,笑答道:“今儿巧了,怎么今儿你们竟到一处去了?”
碧桐笑道:“并不是一处去,是一处来呢!我们奶奶这两日嘴里没味儿,想拿味酸梅子吃,谁知我们那里的吃完了,大奶奶那里也没有。好在大奶奶说太太那里可能还有些,便叫紫芙陪我往太太那里去。走到了这里,就遇见姐姐了。姐姐要往哪里去?”
白荷笑道:“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那里多着呢!老爷太太不爱这个味儿,都还放着。今儿可也巧了,太太娘家的舅老爷让人送来了些点心,太太叫我给大奶奶三奶奶都送去些。你们来了,也省得我多走一趟了。”
二人都谢过了,接了点心,紫芙便道:“你既来了,就带了碧丫头过去吧,这两日我们那儿事忙,我就先回去了。”
白、碧两个都答应着,目送紫芙回去,而后便一长一短得说着,往和太太上房去。
到了上房,和太太正无聊,听见说珍珠打发碧桐来了,忙叫进来,待问明了缘故,便一叠声地叫人去寻。丫头们忙答应着。这里和太太便问碧桐道:“你们奶奶在家做什么呢,我闷得慌,也不来和我说话。”
碧桐笑道:“也没做什么。”
和太太道:“胡说,若是没做什么,哪里能不来瞧我的,你这丫头,也生了心思了。还不快说。”
碧桐笑道:“那太太可不许说是我说的。”
和太太越发疑惑了,道:“什么要紧的事,这样瞒着我?再不说,仔细你的皮!”
碧桐忙笑道:“前两日奶奶不是裁了件深褚的纱衫么?太太说太艳了,奶奶便选了深石青的线,绣如意的花样,又大方又压得住颜色,这两日便赶着做了给太太呢!”
和太太听说,顿时满面笑容,道:“到底珍珠惦记着我,可不怨我疼她!”
一旁的张嬷嬷笑道:“可不是么,前两日太太还说今年新做的衣裳不是暗沉沉的,就是太跳脱,要做一件新的纱衫呢,谁知三奶奶就记住了。不声不响地做了来。若这丫头不说,太太如何知道?这才见三奶奶的孝心呢!”
和太太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时想起一事来,道:“前两日我见老三身上的竹叶青袍子可是刚做的?”
碧桐道:“是,奶奶亲手做的,我们帮着拈线穿针呢!”
和太太道:“哎哟,这可使不得,这样赶着做针线,可伤眼睛呢!她做的又是最细致的,极是费神。若是为了我们,伤了她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好?你回去,就说我的话,不许再做了。”
碧桐笑道:“太太,这话我可不敢说。”
和太太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越发懒了。”
碧桐笑道:“太太还说我呢,我才在太太这里说了三奶奶在做什么。回去就说,三奶奶,太太心疼您,不让您做了,说伤眼睛。三奶奶要是问我,太太怎么知道的?太太让我怎么说呢?可不是不打自招么?”
众人都笑了,道:“好一张巧嘴。”
一时丫头们拿了腌梅子上来,和太太道:“这东西酸,吃多了倒牙,也伤胃,你劝着些,让她别多吃。”碧桐答应着,和太太见东西多,便叫一个婆子帮她提着送回去。
这里和太太奇道:“奇怪,珍珠从前也不大爱吃这些酸梅腌果什么的,怎么今儿特特地叫丫头四处寻?”
张嬷嬷想了想,道:“太太,莫不是……”
和太太也想到了,喜上眉梢,道:“说不定就是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们和家!”
张嬷嬷道:“那该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和太太笑道:“是是是,快,去请花舅爷来。”
丫头们正要答应,却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险些将门口一个老嬷嬷给撞倒:“太太,太太,不好了,大奶奶昏过去了……”
什么?!
和太太惊得从座椅上站起,青花磁盅摔得粉碎也无暇顾及。“怎么回事?快去请大夫!”
红莲迟疑道:“还请花舅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