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裴玉的哭腔,感受着不停掉在自己脸上的冰冰凉的泪水,白若来觉得一切都那么荒唐,竟跟做梦一样——裴玉,居然会哭,居然,会对着他哭?
他想自己应该心疼的,他不是从来就见不得师兄难过么,何况还是流泪?师兄定是难过到了骨子里,再也熬不住了,才会哭成这样了。这些年,他也是足够苦了吧,他过得多难啊……
白若来想着想着,渐渐想起了当年那个孤傲的九殿下,他站在树下,一袭青衫。明明容颜比不过太子,却偏偏让他一眼就看着了迷。那时侯的他,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生气的时候就会尖酸刻薄恨不得把人刺死的样子,可也多半是自暴自弃,伤不了人——唉,那时侯的师兄,那么生动,那么鲜活,好似就站在跟前一样。
可是现在呢?
白若来听着哽咽声,明明就在身边,却觉得遥不可及了。
是啊,远了。那个孤傲的九殿下早就死了,现在这个人,早就是另一个人了。
说得再情深意切,哭得再肝肠寸断,可是十年过去了,发生了太多事,那段突然而来的情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磨平了,磨灭了,再也不会刻骨铭心,再也不会牵肠挂肚了……
白若来松了心,想要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可是却只叹出了一行泪。
作者有话要说:我越来越喜欢宋喜这个人物了==一开始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个人物的,写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打酱油的,连个名字都懒得取......后来写着写着,发现这厮戏份挺多的......
另外,咱家掌柜的,终于放下了......唉!
耳边听着《东邪西毒》的配乐,再码着最后的章节,老泪都要飚出来了。我总是能把自己虐得死去活来。
☆、渐至成空
眼泪落下,惊醒了裴玉,他腾的松开手,坐起身,一瞬不瞬的盯着榻上的人。见他只是不停的掉眼泪,却不睁眼也不动,不觉慌了神——
“太医!太医!快宣太医!”
年迈太医在门外久候多时,只因裴玉一句“不得打扰”而被拦在了门外,正焦急万分之时,听得屋内传来喊声,忙推门进去。
只是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裴玉唤上前:“快给朕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陛下这般失态,李太医还是头一次见,但却装着视而不见,只依旨上前给白若来诊治。
“回陛下,白七少已暂无大碍,再歇一下便该醒来了。”
裴玉闻言,缓了僵直的身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眼角湿润,眉头一皱,有些尴尬,忙道:“既是如此,你便先下去吧。”
“陛下,老臣尚有一事要禀。”
裴玉此刻并不心思搭理李太医,心想无非是给他配置的解药如何如何。刚才哭了一通,早就哭得心灰意冷,故而自己是生是死在这一刻早就是不值一提的事。
然而李太医心知那事甚大,拖延不得——外边可疯传了太子遗孤的事了!
裴玉见他不肯走,不由上了心:“到底何事?”
李太医瞧了眼榻上之人,又扫了下门口的侍从,见裴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虚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呈了上去。
裴玉翻着一看,是本医术札记,不解道:“这是什么?”
李太医道:“陛下,请翻至最后那页……这是老臣翻阅当年罪人顾宗贤留下的医书时找到的。”
顾宗贤当年是太子太傅,并有一身让太医院众人自叹弗如的精妙医术,只是此人忠于太子裴瑾,在皇城惊变之后裴玉登基之时当众抗议,结果被抄家问斩。
裴玉对此人可是印象深刻,可是这最后一页?
裴玉看了又看,直至手抖心颤。
李太医知道他是看懂了,便压低了声音道:“据手札上所说,当年太子可是无精之体,是不可能有子嗣的,顾宗贤医术高明,是断不可能诊断有误的,如此,这遗孤又从何而来?”
李太医是提醒裴玉,切不可让阿猫阿狗冒充皇嗣,然而裴玉却令有一番心事!
顾宗贤将此事藏得隐秘,若非偶然发觉,实难让人知晓!而他既然知晓太子难有子嗣,却秘而不宣,只怕是先皇后有意隐瞒!
那么,当年秦自若产下的又是谁的子嗣!
裴玉头晕目眩险先摔倒,一张脸瞬间惨白!他想起了十年前枫树林里,他们三人一起打猎,陷至森林迷了路,秦自若不慎从山上滚落,他一手抓住却被连带着一起坠下!然后,然后在那个山洞里,一番情热,他们做下了好事!
经那一事,他知晓秦自若对他并非无情,只是,她已有了裴瑾!
她说,已错了一回,不能再错了!
于是自那以后,她避他如蛇蝎!他便恨透了她的绝情!
只是,顾宗贤和先皇后既已知晓,却始终不提,甚至秦自若有了身孕也毫不露端倪,这是多么可怕的心机!
这可是欺君之罪,可是干系着延国的命脉啊!为了稳固位置,竟不惜一切了!
裴玉的眸中闪现出灼人的光芒,苍白的脸上也泛出了妖艳的红,他抬头看上上空,冷笑连连——父皇,您看看,这就是您宠爱至极的妻儿啊!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不惜乱了血统啊!
可是很快他又收尽了笑意,他想起了那个叫白米的孩子——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这孩子跟他多像啊!
可是当年他差点杀了它!
裴玉看向床榻,眯起了双眼,他想知道,白沉欢是否知道这真相!秦自若死的时候,可是跟他在一起的!
裴玉又攥紧了拳头,秦自若是知道的吧,可是到死她都隐瞒了!
瞒得他好苦啊!
“咳咳——”床榻上传来动静,是白若来终于醒了。
白若来睁了睁眼睛,终于睁开了,然后裴玉的脸就映入了眼帘。一袭华贵紫衣,一身凌厉气势,再不似梦中那个青衣孤傲的少年了。
恍惚间,只觉那个紫衣人走近,丢给他一本册子,冷冷的问道:“白米是我儿子,你是不是也知道!”
白若来的双眼因昏睡两日而凹陷,因此竟也有了些深邃的感觉,只是这瘦削的脸上却是显而易见的迷茫。他看着札记,思索着这句话里的意思,从突兀到疑惑,从恍然到惊奇,琢磨了一个来回后,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怪不得在后来师姐总是避他不吉,怪不得在秘道里欲言又止,怪不得白米不肖双亲,原来,如此啊!
他辗转十年,颠沛流离,却无怨无毁!他护下太子与师姐的血脉是为情为义不容辞!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半辈子,却是这么个结果!
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可笑啊!
可是明明是如此可笑,却偏偏怨不得谁。师姐临死前有着诸多机会说出真相,却至始至终不曾提起,她是愧对太子,死也要将这秘密埋下!又或者,她是怨极了裴玉,故意将他的孩子置于险境以考验裴玉的良知——可是,可是孩子何其无辜!他白沉欢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