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见到白若来笑得凄凉,清醒过来,慌了神,“沉欢……”
唤了一声又止,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若来收敛起笑意,却也沉默不语。
想起了什么,裴玉又道:“沉欢,你把他藏哪里了,你快告诉我。如今你可放心了,他是我的骨肉,我再不会伤害他!”
白若来定定的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却不回答,翕动了下嘴唇,问道:“慕容擎反了吧!”
裴玉眼神一黯,刚想回答,却听门口一声急报!
“陛下,慕容擎率着人杀来了!”
白若来身子一僵,看着窗外朗朗晴天,却想起了十年前的大火连天!
皇城,又乱!
慕容擎已近癫狂,满头华发刺眼,嗜血目光可怖,一张弓绷至满月,“嗖”得一声,直射向城墙!
裴玉仓促退后,那支箭却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他身边的——慕容燕!
慕容燕依然一身华服,却发丝凌乱面容污浊,狼狈至极!当利箭狠狠破胸直穿心脏之时,她睁大了双眸,是不相信父亲居然会真动手!她想嘶吼,可竭尽全力,毒哑的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含糊又凄厉的声响:
——嗷!
而在这绝望愤恨的绝响里,她的身子一倾,从高高的城墙直直坠下,“砰”的一声,粉身碎骨,只一双凤眼圆睁着,是死不瞑目!
“杀!”慕容擎毫不动容,厉声怒吼!
顿时,万千兵将齐呼:
——“杀!”
——“杀!”
——“杀!”
万马奔腾,地动山摇!箭如蝗飞,遮天避日!
……
白若来站在高楼上,望着残阳似血,想着生灵涂炭。裴玉虽不让他知晓外边情况,但看着宫中每个人的行色匆匆焦急慌张,他对外边的厮杀心如明镜。
形势不容乐观,裴玉未能将战局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也没有快刀斩乱麻的结束这场动乱,越来越多的人卷入,街头小巷,荒郊空地,无一不是硝烟弥漫!
慕容擎的军队已杀入城,飞鱼营禁军悉数出动,然而始终势力悬殊!
潜伏的钉子造成了或大或小的破坏,却未成大业就被一根根拔起,拨皮挖骨统统遭至虐杀!勤王之军奔走赶路,却被慕容擎的势力半道拦阻,死伤惨重!其余邻边军队依然还在观望,不到最后一刻,不动如山!
锦绣城,危矣!
裴氏皇朝,危矣!
白若来深吸一口气,却吸进了太多血腥。
风吹动衣衫扑扑作响,五月天,却有了寒冬的凉。
“白七少,起风了,回屋吧。”一个仆从走至身侧,道。
白若来转过头看着这人,蹙了蹙眉,是那张近日侍侯自己的仆从,只是声音却不对了。
正在疑惑间,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沉欢,是我。”
白若来的心顿时凝固了。
寻得隐秘之地,那名仆人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并不年轻的面孔。四五十岁,淡眉薄唇,面容平常,却有着令人不可亵渎的气势。
白若来双膝跪地,双目含泪——“师父!”
来人正是师尊第七徒,剑庐冷秋叶!
冷秋叶扶起白若来,也是动容,“沉欢,这些年,你受苦了!”
闻得此言,白若来眼泪夺框而出。
“不怕了不怕了,为师是来带你走的!咱们一道离开这皇宫!”虽是十年不见,虽已长大成人,可在冷秋叶的眼里,白沉欢还是当年那个在树下逗蚂蚁玩的白沉欢。
白若来却问:“去哪?”
“有为师在,去哪都成!”冷秋叶很是笃定。
白若来有些犹豫。
冷秋叶看在眼里,眉头一竖,“你不愿走?”
白若来不答,只问道:“外头现在如何了?”
冷秋叶摆摆袖,道:“你放心,裴氏皇朝倒不了!”
白若来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冷秋叶瘪了瘪嘴,“剑庐已经掺和进来了,是帮裴玉那小子的……恩,是当年师父留给为师的密信,他老人家说十年后延国会再乱,让我们助裴氏诛慕容……你小子别那么看着我……对对对,是我对裴玉那小子有成见故意缓了两天才将密信交出来,而且师父还写明了不到逼不得已不得出手……不过我要不交出来,他们也照样要去帮裴玉那浑小子了……”
白若来在冷秋叶的嘀咕声中将紧绷的心放下了,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师父,您杀了易人王?”
冷秋叶脸色变了变,支吾道:“师父临终时将你还活着的事告诉我了,又嘱咐我不可去找你,为师就憋了好几年!为师也不知道裴玉这浑球会找你,易人王的仆人找到我时才知道大概。易人王在被抓时用指甲在椅子上刻了字,说不能救就杀了他,为师本事有限,又见他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就就咬着牙下了杀手……”
冷秋叶说着轻松,但白若来明白,师父的内心痛苦极了。
冷秋叶又一拂袖,道:“不说了,咱走吧,这皇宫我一刻都待不下去。”
想到了什么,冷秋叶又问:“二师兄让我问你,太子遗孤到底是不是真的?自若那丫头是不是真的还有个孩子活在世上?”
“是真的。”白若来垂下头,“但那孩子不是太子的,而是裴玉的。”
冷秋叶瞪大了眼睛,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他他他现在在哪里?”
白若来想了想,回道:“他在七星梅园的秋素白手上。”
冷秋叶的眼睁得更大了。
白若来下了决心,道:“师父,您去接他吧,我留在宫里,不走。”
冷秋叶眼睛要睁爆了,随后一巴掌就拍向白沉欢的头,“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那巴掌看着厉害,其实一点不疼,白若来轻轻笑了笑:“师父,沉欢活不了多久了,哪也去不了了。”
“啊?!”
“太医说我是油尽灯枯,好好调养也不过二三年的事了。只是我这身子自己知道,只怕也就半年而已了。师父,您去接那孩子走吧,等到一切安稳了,再把真相告诉他,问问他的想法,再作打算。那孩子已经长大了……”
冷秋叶哽咽,“你自己告诉他去!”
白若来笑得更苦,“徒儿没脸见这孩子了。”
冷秋叶看着白若来,知道他是心意已决了,不由又是痛心又是无奈,“这到底作了什么孽呀!罢了罢了!我便先去找那孩子,回头再来找你!你给我好好保重!为师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师可就你一个徒弟,还等着,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话至这里,却是发颤了。冷秋叶不愿徒儿看见自己红了眼眶,忙转身带上人皮面具走了。
白若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道:“师父,请恕徒儿不孝。”
……
冷秋叶曾经接到过秋素白的挑战书,在险峰上还比试过一场剑。只是因为行事隐秘,江湖中无人知晓。对于秋素白的剑法冷秋叶是深为赞叹的,但对于他的品性,冷秋叶始终保持缄默——秋素白太过滑头太过好色太过放荡,如此种种,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向乖巧正派的徒弟居然和他有瓜葛,冷秋叶不由竖起了两条淡眉。